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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时,思念便漫了上来

林雨薇2周前 (10-18)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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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雨是从清晨的雾里钻出来的,先是一两滴打在窗纱上,轻得像谁的指尖碰了碰,后来便密了,织成一张软乎乎的网,把整个院子都罩在里面。我坐在藤椅上,看雨丝落在去年栽的月季上,花瓣颤巍巍接住水珠,又轻轻抖落,忽然就想起外婆常说的那句 “雨是天上的人想凡间了,才掉下来的”。那时候我总歪着头问 “天上的人是谁呀”,外婆就笑着摸我的头,手里的针线还在蓝布上走,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和她穿针的 “嗒嗒” 声,缠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软的背景音。

第一次清楚记得雨里的思念,是小学三年级的夏天。那天放学时忽然下起暴雨,哗啦啦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我扒着教室的窗沿等,眼看同学一个个被接走,心里越来越慌,直到看见校门口那把熟悉的蓝布伞 —— 伞柄是磨得发亮的枣木,伞面上补着一块浅灰的布,是去年被风吹破的地方,外婆总说 “还能用,补补就好”。她看见我,就把伞举得高高的,快步走过来,裤脚已经湿了大半,贴在腿上。“快过来,别淋着。” 她把我往伞下拉,自己的肩膀却露在雨里,蓝布伞往我这边偏得厉害,雨丝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亮晶晶的。走回家的路不长,我却能清楚闻到外婆身上的皂角味,混着雨打湿泥土的腥气,还有她揣在怀里的烤红薯的甜香 —— 早上我随口说想吃,她竟记着,在煤炉上烤了一上午,怕凉,就裹在棉袄里揣着。那天的雨很大,可我走在伞下,连衣角都没湿,后来才知道,外婆的半边衣服全淋透了,晚上还悄悄咳了好几天。
后来外婆走了,那把蓝布伞被我收在衣柜最里面,裹在旧棉布套里。有一年梅雨季,雨下了半个月,我整理衣柜时,不小心碰掉了布套,伞 “啪” 地落在地上,伞面上的补丁晃了晃,像外婆当年的笑。我捡起来,手指抚过枣木伞柄,上面还有外婆留下的温度似的,忽然就想起那个暴雨天,她把伞往我这边偏的模样。窗外的雨还在落,打在空调外机上,“嘀嗒嘀嗒”,像谁在轻轻敲门。我把伞撑开,放在阳台的角落,雨丝飘进来,落在伞面上,竟像是外婆在跟我说话:“丫头,天凉了,记得加衣。”
去年秋天,我去外地出差,傍晚忽然下起雨,是那种绵密的秋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我站在酒店的窗前,看着楼下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桂花香 —— 酒店楼下种了几棵桂树,雨打落了不少花瓣,香味混着雨气飘上来,竟和外婆院子里的桂花香一模一样。小时候每到秋雨落,外婆就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桂花树下,摘桂花做桂花糖。我总蹲在她旁边,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外婆就笑着说 “慢点儿,别弄湿了手”,然后把剥好的橘子塞给我。那时候的雨不大,桂花落在外婆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的手指沾着桂花,也带着甜香。如今再闻到这味道,身边却没有了外婆的身影,只有雨还在落,把思念一点点浇得绵长。
前几日整理旧书,从一本《城南旧事》里掉出一张纸条,是妈妈写的:“今天下雨,你没带伞,我把伞放在你课桌抽屉里了,记得拿。” 字迹有些歪,是多年前妈妈在工厂上班时,趁午休写的。那天我放学发现抽屉里的伞,是把浅粉色的折叠伞,伞面上印着小兔子,是我当时最喜欢的图案。后来才知道,妈妈那天特意请假,冒雨从工厂跑到学校,怕我淋雨,又怕打扰我上课,就悄悄把伞放在抽屉里,自己淋着雨回了工厂。如今看着这张纸条,纸边已经泛黄,还有一点淡淡的水渍,是当年的雨打湿的吧?窗外的雨又开始落了,我想起妈妈现在也会在雨天,给我发消息:“下班记得带伞,别感冒了。” 原来思念从来不是单向的,就像雨会落在我身上,也会落在妈妈的心里,我们隔着千里,却被同一场雨连在一起。
雨慢慢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光。我走到阳台,伸手接了一滴雨,凉丝丝的,落在手心里,像外婆当年摸我头的温度,又像妈妈塞给我伞时,指尖的暖意。忽然就懂了,每一场雨洒下的,都是藏在时光里的思念 —— 是外婆伞下的烤红薯,是妈妈抽屉里的小伞,是桂花树下的橘子,是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借着雨丝落下来,落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雨停了,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把那把蓝布伞重新收好,放回衣柜里,又把妈妈的纸条夹回书里。窗外的月季上还挂着水珠,阳光透过来,水珠亮晶晶的,像谁的眼睛。原来思念从不会消失,就像每一场雨都会落下,每一次落下,都是在提醒我,那些爱着我的人,从来都没有离开,他们就在雨里,在风里,在我想起他们的每一个瞬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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