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无用”在文字里怒放——评马尼尼为《故乡无用》的生命诗学
当马尼尼为在《故乡无用》中写下“我们是家族这代的废物,光明正大的废物”,这句带着反叛与骄傲的宣言,便打破了传统叙事对“成功”的规训。这部斩获2024《亚洲周刊》十大小说的作品,以马来西亚三代移民的生活为底色,用诗性的文字为“无用”立传——那些被世俗定义为“失败”的人、被忽视的乡愁、被物化的女性身体,都在她的笔下挣脱枷锁,堂堂正正地绽放出生命的力量。
小说最动人的突破,在于对“无用者”的深情书写。马尼尼为没有追逐光鲜的英雄叙事,而是将目光聚焦于那些“一生破烂、一生无用”的普通人:卖咖啡养活十四口之家的外公,一生密集生育却死于病痛的外婆,流浪疯癫的阿娇姨,积攒破烂的母亲,学成归来却以除白蚁为生的同侪……这些在现实中被轻视的生命,在她的文字里没有被同情或怜悯,而是被赋予了尊严与重量。她用“小刀式的精准书写”(刘克襄语),剖开物质贫困与精神贫瘠土地上的生存真相,让读者看见:即使人生没有“成功”的标签,那些挣扎、坚守与良善,依然是值得被铭记的生命史诗。这种“为废物立传”的勇气,恰是对功利社会最温柔的反抗。
而锋利的女性身体书写,更让《故乡无用》成为女性觉醒的宣言。马尼尼为毫不避讳地直面女性身体被规训的困境:“乳房无用,子宫无用,卵巢无用,美丽无用”——她拒绝将女性身体异化为生育工具或审美客体,主张让身体“自然流出”本真的状态。这种书写不是刻意的解构,而是对女性主体性的坚定捍卫:女人的自由,从不只是“拥有写作的房间”,而是当所有被外界赋予的“有用”标签都被剥离,依然能坦然接纳自我的“无用”。正如书中所言,“要到了无用堆叠成塔的这一天,才能成为真正的自由人”,这份对女性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解放,让小说的女性叙事有了直抵人心的力量。
在乡愁书写上,马尼尼为也走出了一条独特的路径。她打破“乡愁是男人的奥德赛”的传统框架,以女性主体视角直面故乡,而非选择逃离。马来西亚的故乡对她而言,或许是“无用”的——它滋生贫困,夭折梦想,却也是承载家族记忆与生命根源的土地。她用文字“护住故乡最后的火苗”,不是美化乡愁,而是诚实记录它的复杂:有疼痛,有遗憾,也有无法割舍的羁绊。这种“不回避的乡愁”,让女性与故乡的关系不再是被动的依附或决绝的割裂,而是主动的接纳与重构——故乡或许无用,但它塑造的“我”,却因这份联结而完整。
作为美术系出身的作家,马尼尼为还为小说注入了独特的艺术质感。叙事中穿插的民间歌谣、诗句片段,让文本如音乐般富有节奏;亲手绘制的封面与内文插图,更让文字与视觉艺术交融,形成立体的阅读体验。这种“跨媒介”的创作方式,不仅打破了书写的边界,更让“无用”的日常有了诗性的美感——就像她笔下母亲积攒的破烂,在普通人眼中是废弃物,在文字里却成了承载生活温度的宝藏。
合上书页,那些“无用”的生命依然鲜活。《故乡无用》的价值,不在于提供解决困境的方案,而在于重新定义“有用”与“无用”的边界:生命的意义,从不是活成别人期待的“成功模样”,而是坦然接纳自我,让每一份平凡与真实都获得尊重。当马尼尼为让“无用”在文字里怒放,她不仅为自己的家族与故乡立传,更为所有被世俗轻视的生命,写下了最有力的辩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