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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河洛散记—河洛文化的前世今生

image_1762323306097.jpg踩着洛阳老城的青石板路往前走,鞋底会触到一种特别的质感——不是水泥地的冷硬,也不是柏油路的平整,而是带着细微凹凸的温润,像一块被时光磨透的玉。低头细看,石板缝里还嵌着些暗褐色的土粒,那是黄河与洛河冲积了千万年的泥沙,混着商的青铜锈、周的礼乐声、唐的牡丹香,在这方土地里沉了又浮,成了河洛文明最鲜活的注脚。 人们总说“河洛是华夏文明的根”,可这“根”从来不是博物馆里封尘的文物,而是能从泥土里攥出温度的记忆。往城东走,二里头遗址的围栏外,还能看见农民在田埂上劳作,他们的锄头下去,偶尔会翻出一两片带着绳纹的陶片——那是距今三千八百多年前的“华夏第一都”留下的痕迹。考古队的探方里,方方正正的宫殿基址清晰可见,正南正北的中轴线穿过主殿,像一道无形的标尺,后来成了咸阳宫、未央宫、紫禁城的布局范本。最让人驻足的是展厅里那枚绿松石龙形器,近两千片细小的绿松石被精心拼接成龙身,龙首微微昂起,眼眶里嵌着两颗圆润的白玉,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讲解员说,这是先民们对“龙”的最初想象,他们把对天地的敬畏、对丰收的期盼,都织进了这抹青绿里,让“龙的传人”这个词,从河洛的泥土里长出了第一缕根系。 沿洛水向西,偃师商城的城墙还剩下半截,夯土的纹理像老人手背的青筋,一节一节刻着商王的雄心。三千多年前,商汤灭夏后在这里筑城,把青铜鼎架在城中央的祭祀台上,鼎里煮着牛羊,青烟袅袅中,贞人用烧红的甲骨占卜吉凶,裂纹里的“卜辞”,成了华夏最早的文字记忆。我曾在遗址的陶器馆里见过一只黑陶爵,爵身刻着简单的云雷纹,杯口微微倾斜,仿佛还留着商王饮酒时的温度。馆里的老研究员说,这些陶器上的纹路,后来演变成了青铜器上的饕餮纹、蟠螭纹,再后来又成了金文、小篆里的笔画——原来我们今天写的每一个汉字,都能在河洛的陶片上找到最初的影子。 到了周代,河洛的故事里多了礼乐的声息。周公旦在洛水之滨营建成周城,把“礼”刻进了每一块城砖:朝堂上君臣的站位、祭祀时鼎簋的数量、宴饮时钟鼓的节奏,都有了严格的规制。如今在洛阳博物馆的“周礼展厅”,还能看见一套青铜编钟,钟体上的铭文记载着周王赏赐大臣的往事,轻轻敲一下,钟声清越绵长,能穿透千年的时光,让人想起《诗经》里“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句子。那时候的河洛,不仅是政治的中心,更是文脉的“圆心”,孔子带着弟子来此“入周问礼”,在太庙的柱下看着青铜礼器,感叹“吾从周”——从此,“礼”成了华夏文明的脊梁,从河洛出发,顺着黄河洛水,流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子里。 东汉的太学,是河洛文脉里最热闹的一笔。那时候的洛阳,太学里有三万多弟子,他们捧着简牍在杏树下读书,把《诗》《书》《礼》《易》的句子念得琅琅作响。蔡邕奉命刻写的“熹平石经”,立在太学门外,碑石上的隶书一笔一画都透着庄重,远方的读书人循着字迹而来,有的甚至推着小车,把碑文拓下来带回家研读。如今在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还能看到几块“熹平石经”的残片,字迹虽已斑驳,却依旧能让人想起当年“天下学子汇河洛”的盛景。那时候的河洛,就像一盏明灯,把文化的光洒向四方,让“耕读传家”的传统,在华夏大地上扎了根。 盛唐的河洛,是另一番气象。武则天把洛阳定为“神都”,应天门的城楼拔地而起,朱红的大门上钉着鎏金的铜钉,远远望去,像一头沉睡的雄狮。天街两旁的商铺里,胡商的骆驼载着西域的香料、波斯的琉璃,叫卖声混着胡姬的琵琶声,成了最鲜活的“国际都会”图景。春天的时候,洛河边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李白、杜甫、白居易都曾在这里饮酒作诗,“洛城一别四千里”的乡愁,“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惊艳,都被写进了唐诗里,成了河洛最浪漫的注脚。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就是在这个时候凿成的,佛面丰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左手轻拈,仿佛能接住洛水的波光。千百年来,大佛看着黄河东流,看着洛阳城的兴衰,却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那是盛唐的自信,也是河洛文明包容万物的胸怀。 如今再走河洛,时光的痕迹藏在街头巷尾的细节里。在洛阳博物馆的数字展厅,游客指尖一点,甲骨上的卜辞就会“活”过来,商王占卜“今夕是否有雨”的场景,会在屏幕上徐徐展开;二里头遗址公园的草地上,孩子们围着仿制的绿松石龙形器奔跑,他们的笑声里,藏着文明的延续;洛河边的步道上,老人牵着狗散步,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河面,给身边的孩子讲“大禹治水”“洛神赋”的故事——那些古老的传说,从来没有被遗忘,而是像洛水的涟漪一样,一圈圈传给了下一代。 傍晚的时候,我站在洛阳桥上看洛水。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远处的应天门亮起了灯火,古今的轮廓在暮色里叠在一起:唐代的城楼影子里,有现代的路灯在闪烁;商代的陶片遗址旁,有年轻人在拍汉服写真。忽然明白,河洛从来没有“前世”与“今生”的割裂。那些刻在甲骨上的字,是我们今天写字的源头;那些铸在青铜器上的纹,是我们审美里的根;那些凿在山石上的佛,是我们骨子里的包容。黄河还在奔流,洛水还在歌唱,河洛文明就不会老去——它是田埂上农民手里的锄头,是博物馆里孩子眼里的好奇,是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走过的人心里,对“根”的眷恋。 走的时候,我在洛河边捡了一块鹅卵石,石头上带着水的痕迹,像一滴凝固的时光。我想把它带回去,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记住: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而答案,都在河洛的泥土里,在黄河洛水的涛声里,在文明传承的每一个瞬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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