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雁断长空处》
草原的风总爱在月夜低徊。我时常倚着金帐外的雕栏,听毡房外枯草簌簌作响的声音。十五岁那年的初雪落得格外早,积雪压断白桦枝的脆响里,我分明听见了命运的裂纹。
那双带着茧子的手替我拂去发间草屑时,掌纹里还沾着驯雕时的血痕。"华筝日后定要嫁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父汗的许诺混着马奶酒的醇香,在篝火映红的夜空中飘散。那时的郭靖还不懂将眼波凝成江南的春水,只是笨拙地擦拭我摔跤时蹭破的掌心,粗布衣袖扫过皮肤,惊醒了帐外沉睡的秋虫。
黄衫女子踏着桃花岛的潮声走来时,我正对着铜镜试穿新裁的嫁衣。金线绣成的海东青在烛火下振翅欲飞,针脚细密得如同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叮咛。报信武士铠甲上的霜花未化,他说那个叫黄蓉的姑娘笑起来像沙漠里绽放的优昙婆罗。
我剪碎了九十九匹红绸,丝帛断裂的声响惊起整片营地的猎鹰。最后一次放飞白雕那日,江南的来信正在三十六部首领手中传阅。羊皮纸上的墨迹洇着西湖的烟雨,他说"义重如山,恩深似海",却不肯写半句塞北的月光是否照过临安城的飞檐。
如今我的妆匣里锁着半块玉玦,断裂处还留着当年弯刀劈砍的痕迹。使者说西域有座雪山终年飘着蓝莲花,花瓣坠地时会发出青铜箭镞般的清鸣。临行前我在祭天金人的底座刻下小字,愿长生天赐予他三次劫难中的生机——就当偿还那年雪夜,少年用体温焐热的半块奶糕。
今夜毡帐外又见雁阵南飞,羽翼划开的云痕像极了那年撕碎的嫁衣。铜镜里女子鬓角已染薄霜,唯有帐前那盏孤灯,仍在固执地模仿十五岁那夜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