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春天的彩墨瓶》
春风是打翻颜料瓶的孩子,跌跌撞撞闯进人间,斑斓泼洒了整个城南。站在七里河边的老槐树下,忽然发现春天原来可以用舌尖品尝颜色的滋味。
城郊小山坡最先洇出嫩青。新草顶开薄霜探出稚嫩的脖颈,远看像蒙着晨雾的绿绸缎,走近却能看见每片草尖都擎着露水的钻石。放羊老汉的长竿在斜坡上轻轻一挥,羊群的尾巴便卷起浅黄的浮尘,混合着草腥味的气流钻进鼻腔,与麻雀啄食种子的笃笃声交织成立体画卷。
转过弯是紫云英盛开的溪流旁。浅紫色花毯一直铺到水中,每片花瓣都浸着溪水的清甜。对岸垂钓者的竹竿突然惊起涟漪,鱼线荡碎水面的云影,惊起两三白鹭从青石间振翅,掠过空中时抖落的羽毛,带着未干的溪水气息落在我的纸页上,晕染成淡淡的靛蓝墨痕。
最妙的是深巷酒坊前的景致。青砖墙头探出桃枝的嫣红,酿酒师傅掀开木桶的刹那,蒸汽与酒香裹挟着琥珀色的阳光涌向街角。卖风铃的跛脚老人坐在竹椅上,摇晃间檐角陶铃便唱起叮咚的曲调,声波碰碎空中飘着的柳棉,散成无数细小的金箔落在行人的肩头。
暮色四合时,我看见老街坊在门前摊开竹匾,晾晒陈年的宣纸。泛黄的纸页在晚风中簌簌翻动,新抽的柳芽投影在皱褶间,仿若无数个洇开的春字正在宣纸上苏醒。远处茶楼飘来茉莉香片的气息,与潮湿的雾气交融成半透明的青灰,将整个春天凝结成悬在檐角的琉璃水滴。这大概就是中国人骨子里对季节的诗意丈量——无需丈量温度与经纬,只要打开五官的瓶塞,便能将整个春天酿成舌尖醇厚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