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水谣》
廊檐下一串新酿的玉珠摇晃,敲在浸透青苔的石板上,脆生生碎了满院。母亲放下糊了一半的纸鸢,抬手掀起蒙着白霜的玻璃,任潮湿的季风钻进来缠上衣角——到底是东风解冻,吹面不寒了。
地气在看不见的地方氤氲,老瓦当缝隙里渗出晶莹的茸毛。祖父握了半冬的旱烟管插进腰带,踩着松动的冻土往菜园去,铁锹剖开酥软的泥浪,深处竟见蚯蚓蜷曲的琥珀。灶膛余温里发霉的豆种,此刻已在陶钵中胀成浑圆的月亮。
河边浣衣的妇人忽然直起腰,看碎冰载着隔年的枯枝奔向远方。野芹嫩生生的黄从石缝里钻出来,叶尖挑着两颗坠坠的雨珠,倒像昨夜天河流落到人间的星子。风过时湿漉漉的木槿枝条轻颤,皮下隐隐流动新绿的血液。
巷尾学堂传来稀稀落落的读书声,先生把戒尺换成柳鞭,蘸着水汽在空中画二十四番花信。顽童们鞋底沾着化雪的泥,却把春衫第一颗盘扣松开,任脖领灌满混着梅花冷香的雾气。檐角铜铃忽然晃动,原来南来的雁阵正驮着云絮,在天青色的绢帛上落款。
暮色初临时细雨又至,斜斜织上垂落千年的珠帘。有人推窗接一捧立春后的初雨,指尖触到万物悄悄萌动的颤栗。此刻腐草为萤尚未苏醒,但卖饴糖的老翁竹匾里,薄荷色的艾糍已掐出叶脉的纹路,甜腥的馅儿裹着即将燎原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