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未接来电

紫璇是在晨会进行到第三十分钟时,感觉到手机在包里震动的。
会议室里,部门总监正用激光笔指着PPT上的季度目标,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角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指尖触到手机屏幕的瞬间,就知道是父亲的电话——那个没有备注,却能凭尾号熟记于心的号码,像一根细刺,总在她最忙碌的时候冒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按灭屏幕,将手机塞回包底。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周一晚上她刚加完班,手机在地铁里响个不停,父亲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絮絮叨叨问她“晚饭吃了吗”“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她攥着扶手,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只觉得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敷衍了两句就挂了。周三中午她正和客户吃饭,手机又响了,她慌忙按掉,后来看到父亲发来的短信:“刚才打电话你没接,是不是在忙?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吃外卖。”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两秒,手指悬在屏幕上,终究没回。
她不是不爱父亲,只是觉得有些“没必要”。25岁的她,在上海的外企做着白领,每天要处理报表、对接客户、应对没完没了的会议,早已习惯了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可父亲总像还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孩子,电话里翻来覆去都是“添衣服”“少熬夜”“注意安全”,那些琐碎的叮嘱,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负担,提醒着她还没完全摆脱“家乡”和“父亲”的标签。
晨会结束后,紫璇回到工位,打开手机,看到那条未接来电的提醒,还有父亲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璇璇,没接电话是不是在忙?我今天感觉有点不舒服,想跟你说说话。”
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耐烦。父亲的身体一直不算好,以前也总爱说些“不舒服”的话,最后去医院检查,也只是小毛病。她点开对话框,想回复“我在忙,晚点说”,可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客户的邮件提醒,她只好先关掉手机,投入到工作中。
下午的工作格外忙碌,一份紧急报表需要赶在下班前提交,紫璇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完全忘了回复父亲的事。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楼,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她才想起父亲的短信。
她拿出手机,点开对话框,刚想输入文字,却又犹豫了。已经这么晚了,父亲说不定已经睡了,再说,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泡个澡,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吧,”她心里想着,把手机揣回兜里,拦了一辆出租车。
第二天早上,紫璇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姑姑哽咽的声音:“璇璇,你快回来吧,你爸他……走了。”
紫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颤抖地问:“姑姑,你说什么?我爸怎么了?”
“昨天下午,他突然晕倒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医生说是急性心梗,走得很突然。”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昨天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后来又给我打了电话,说想跟你说说话,还说最近总觉得胸口闷,怕你担心,一直没跟你说……”
紫璇拿着手机,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想起昨天早上的未接来电,想起那条没回复的短信,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叮嘱,想起自己一次次的不耐烦和敷衍。原来父亲说的“不舒服”不是小毛病,原来他只是想跟自己说说话,原来那通未接来电,是父亲最后一次想听到她的声音。
她疯了一样地收拾东西,赶往火车站。火车上,她打开手机,翻看着和父亲的聊天记录。最早的一条,是她刚上大学时,父亲发来的:“璇璇,到学校了吗?记得照顾好自己,缺钱了跟爸说。”后来的每条短信,都是父亲的叮嘱和关心,而她的回复,越来越少,越来越敷衍。
她点开那条未回复的短信,看着“我今天感觉有点不舒服,想跟你说说话”这句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想象着父亲当时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拿着手机,一遍遍地拨打她的电话,却只听到忙音,最后只能发一条短信,期待着她的回复。而她,却因为忙碌和不耐烦,错过了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的机会。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布置好了灵堂。父亲的遗像摆在正中间,照片上的他,笑容温和,眼神里满是对女儿的疼爱。紫璇走到遗像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对父亲说“对不起”,想告诉他自己其实很爱他,想再听他说一次“璇璇,注意身体”,可一切都晚了。
那天晚上,紫璇坐在父亲的房间里,翻看着他的手机。手机里没有太多的应用,只有一个通讯录,里面第一个联系人,就是“璇璇”。通话记录里,最近的通话,全是打给她的未接来电。她还在手机的备忘录里,看到父亲写的一段话:“璇璇在上海工作辛苦,我要多打电话关心她,别让她受委屈。最近胸口有点闷,别跟她说,免得她担心。”
紫璇抱着父亲的手机,哭得撕心裂肺。她终于明白,那些她以为的“没必要”和“负担”,其实是父亲最深沉、最小心翼翼的爱。而她,却用一次次的忽视和敷衍,把这份爱推得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有机会挽回。
后来,紫璇换了一份不那么忙碌的工作,每个周末都会回家看看。她把父亲的照片放在书桌前,每次看到,都会想起那个未接来电,想起那条没回复的短信。她知道,父亲的爱,会一直陪着她,而她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爱,好好生活,不再错过生命中任何重要的人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