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如风,细撑烟柳
风是没有形状的。它溜过青瓦檐角时,会卷着半片未落的槐叶打个旋;漫过护城河堤时,又推着细碎的浪尖轻吻石墩。直到遇见那排烟柳,风才终于有了具象——是柳丝垂落时轻轻晃荡的弧度,是新叶舒展时簌簌作响的节奏,是春深处最温柔的注脚。 三月的柳,总带着点朦胧的诗意。芽尖刚冒出来时,是嫩得能掐出水的鹅黄,裹在纤细的枝条上,像缀了满树的小灯盏。风一吹,枝条便软软地垂下来,拂过行人的发梢,蹭过青石的纹路,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草木香。有老人坐在柳下的石凳上,手里转着竹制的鸟笼,笼里的画眉唱着婉转的调子,风把歌声送得很远,和柳丝的轻响叠在一起,成了春日里最妥帖的背景音。 偶有细雨斜斜地落下来,柳便更添了几分温润。雨丝沾在柳叶上,凝成小小的水珠,顺着枝条往下滑,滴在泥土里,晕开一圈浅浅的湿痕。风这时也变得轻柔,不再像冬日里那样凛冽,而是裹着雨的凉意,慢慢拂过柳梢。柳叶在雨雾中泛着淡淡的绿,像被晕染开的水墨画,没有浓墨重彩,却自有一种清新的韵致。路过的人撑起伞,伞沿遮住了头顶的雨,却遮不住柳丝的轻拂,那柔软的触感,像极了童年时母亲轻轻拍在背上的手。 等到暮春,柳已褪去了初时的娇嫩,叶子变得浓绿而舒展。风穿过柳林时,会掀起层层叠叠的绿浪,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絮语。有孩童在柳下追逐嬉戏,拾起落在地上的柳枝,编成小小的圆环戴在头上,笑着跑过,柳枝的影子便随着脚步在地上晃动。风把他们的笑声吹得很远,也把柳叶的清香吹向街角,让整个小城都浸在这温柔的绿意里。 其实风本是自在的,柳也本是淡然的。风没有固定的方向,却愿意为柳停下脚步,轻轻梳理它的枝条;柳没有刻意的姿态,却愿意跟风呼应,用绿意与轻响回应风的到访。它们之间没有约定,却有着最自然的默契——风来,柳便舞;风去,柳便静,像一对相伴多年的老友,无需言语,便懂彼此的心意。 后来再路过那排烟柳,总忍不住放慢脚步。看风穿过柳丝,看柳拂过风的衣襟,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风轻拂,有柳含烟,有寻常日子里的细碎温柔,在时光里慢慢流淌,不着痕迹,却动人心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