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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张晓风的散文不仅需要文学鉴赏力,还需要一定的生活阅历。其最新散文集《麝过春山草自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4月出版)中收录的52篇散文新作,引经据典,自成一格,在广博的视野中见坚实的学养,睿智的思考中饱含深切的情感。日常事、平凡人,在张晓风笔下皆自成风光,典雅隽永。
散文往往是作者人格、生活方式的再现,书中的生活闲语则是作者某时某刻的真实感受。她写在火车上阅读、喝茶、种橘、收藏“美丽废物”的小而微的日常生活,也写对自然万物、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大而广的悲悯和哲思。在日常和无常、在生生不息与永远逝去之间,张晓风以洞悉与悲悯的笔触,指出要像“万物伙伴”一样去过“素朴而天真的生活”,使人跟大自然之间重新建立起“自自然然”的关系。
作者以笔传心,在人与人、人与事、人与社会和自然环境的纷繁关系中展现出对生命的热爱和对人性的探求,昭示了一种以审美的、悲悯的心态去感知生活、直面生活的方式。那是一种对灵魂的触动和对心灵的疗愈,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美好。例如《长舌公·长舌妇》《你看过石虎吗》等文章不乏针砭时弊之言,《“他人生病”和“自己生病”》《一篇四十年前的文章》等文章饱含怀念故人的真挚。
书名《麝过春山草自香》出自唐代诗人许浑的《题崔处士山居》,为全书奠定了诗意的基调。作者对古典文学情有独钟,其散文将诗性思维与大美意境相结合,出入古今、典籍、山水,典雅耐读。评论界赞誉其散文“笔如太阳之热、霜雪之贞,篇篇有寒梅之香,字字若璎珞敲冰”。
步入耄耋之年,作者的文笔更加成熟,可谓“庾信文章老更成”,这得益于她丰富的生活经验和丰厚的阅读体验。例如《在D车厢》一文,讲述她在英国搭乘火车时,在D车厢(不允许随意讲话的车厢)读书、思考,遥想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巴斯妇人和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发出“世上的女人,她们心里一致最想要的是什么”之问,幽默又睿智。此外,作者也乐于做古语言的考据考证,在生活语境中解读文字,展示汉语世界的美丽,唤醒文化自信。一个小篆的“志”字,追溯孔子的道,她设想冬夜炉火照亮师徒三人脸庞的微温;一个甲骨文的“舞”字,像极了大写的人,她联想到人与动物的异同,提出人类应该向动物学习,远离手机,“从习见的日常的身体中蹦出来,蹦向风,蹦向海,蹦向挟着歌声而远跨长空的虹霓”;一个出自《论语》的“趋”字,她溯源而上,阐述古代礼节和现代内涵,意为赓续文化的薪火。
作者具备女性作家特有的艺术敏感,她关注各种生命样态,大地草木、飞虫走兽,都成为她书写的对象。她崇信万物有灵,对自然充满敬畏,对旧事物怀有消逝后的惋惜。她忧心动物的繁衍,赞美野岩羊的壮举,担心香猫被人摄取香味,迷恋大冠鹫的叫声,捍卫穿山甲的生存权,忧虑云豹濒临绝迹,同情小水獭的遭际。她检讨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强调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书中对灵魂的叩问,不禁让人反思。
在《麝过春山草自香》的序言中,作者自陈:“曾经,有个春天、有座春山、有条小径、有一带百转千回的芳草画下不可思议的轨迹,曾经有对公麝母麝留下它们的爱情印记,那令人肃然凛然的生之悸动,那唤醒某些生命内心深处的神界芳香。我,也是小草一茎吧?当巨大的美好经过,我甚愿亦因而熏染到一缕馨香。”这段话,是作者对书名的阐释,也可看作她对书写、对人生的一种诗意认知。去感知“巨大的美好”,以获得自己的“一缕馨香”,并以书写的方式让这缕馨香获得永恒,让更多人受到熏陶和感染。这似乎也契合了作者的生活方式以及她对于写作的坚守。向内让自己的心简单安定,向外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才能为这个世界带去无尽暖意。(祁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