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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徐祯霞:一缕梅香入梦来

喜欢梅,非一日。

  起初喜欢梅的时候,并不识梅,只是见画,数枝红梅傲然立于画中,便喜欢上它的那份倔强,它的顽强,它的清清爽爽、干净利落。

略醒事后,方知道,自己喜欢的并非是花,而是梅的那种精神,一种孑世独立、傲然不群的高洁禀赋。

梅多生南方,在北方少见。因为喜欢,每年过年的时候,便会买一幅梅花图挂于墙上,立时便觉满室清雅,活色生香,我喜欢,妈妈亦是喜欢。

而我的喜欢,得益于妈妈。妈妈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上过私塾、略读诗书,对外部世界有她自己的认知。年轻的时候,在家里过着一种很优越的生活,春赏花,秋赏月,做做女红,秀秀茶饭。后嫁于父亲,遇上时代变革,他们变成了生活最艰涩的人,干重活,吃粗饭,但却没有磨却妈妈身上的心志和灵性。母亲穿干净平整的衣服,梳光洁雅致的头发,家里总是让她打理得窗明几净,来家的人均言母亲心灵手巧,而我们也以有如此贤淑聪慧的母亲而倍感幸福和自豪。

母亲还将贫瘠的院子打理得如花园一般,她在院子里种上花草,春天有迎春花、牡丹、芍药,夏天有太阳花、指甲花、夜来香,秋天有菊花,冬天有梅花。那时,家里栽植的是干枝梅,不足一米高,少叶,只开淡黄色的小花,在每年过年时才会开,万类霜天,它一枝独放,绽露着生命的顽强。因为它的瘦小,因为它的不起眼,在诸多人眼里,它算不得是花,只是一株活着的小树苗,静静地生长在我家院落的一角。而唯有母亲和我珍视它,闲暇时总要去看一看,只要它枝叶充沛地活着,我们就欢喜。

后来,我们搬家了,撇下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撇下这株干枝梅,因为它已经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冬天和春天,都有它绽放的喜悦和快乐。我们将它连根挖走,栽进新家的院子。它又陪了我好多年,直到我出嫁。

但每次回家,却总不会忘记那株干枝梅,在同妈妈说叨的时候,还要亲自去看看,而它一直就那样默默地生长着,就那样平凡着,又是那样不平凡着,在四季的起起落落中焕发出生命的坚韧与顽强。

再后来,妈妈不在了,老家荒芜,那株干枝梅淹没在荒草丛中。我的心中唯有叹息和遗憾。

每每想到妈妈时,我便想到它。想到它时,便又想到妈妈。

后来,忙生活,忙孩子,忙大大小小的琐事,但对于梅的喜爱一直不能释怀。想梅的时候,就买来一幅画,悬于室内,以供观之。

或许,在很多时候,梅就是我的一个影子。因为,梅已经在我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迹。梅自小伴我成长,已经融入我的灵魂,在我做人和处事的风格上,都与梅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我不喜张扬,只喜欢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立世,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欢的事。

某一年,网上见消息,说小雁塔的梅花开了。我和家人走进了小雁塔的梅林。说是梅林,但梅并不多,只稀稀落落的有十几株,但赏梅的人颇多。有红梅、白梅、粉梅,有单瓣的、有复瓣的,许多人在花下徜徉,我便叹,这世间,并非我一人爱梅,爱梅喜梅的人也大有人在,我便又欣喜。

一对老夫妇,相携而来,满头银丝华发,神态安祥自得,却不知那阿姨是一位盲者,我便疑惑,如此情形,怎可赏花?阿姨曰,听花开的声音。多么诗意的生活,多么顽强的生活态度,不屈于生活的人,在任何境况下都能生活得怡然自得,且从容洒脱。她是一个盲者,但是却有着如梅般的心性,不禁令人肃然起敬,我再看那阿姨,似乎已幻化成一株梅花,笑立春风中。

多年来,我人生遭遇过起起落落,一波三折,但都没有动摇我做人的信念。生命本是一只苦与乐交织的歌,如果没有苦难,怎会感知幸福?如果没有挫折,又怎会感知收获的喜悦?

冬日的一天,收到鲁迅文学院录取通知书。我带着一种期盼已久的喜悦,怀揣着文学的梦想和理想走进了鲁院,却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一片扑面而来的梅林,它们一律青枝青杆,枝与杆均倔强地伸向天空,显示出一种骨感与强劲的力与美。

我方知道,我此生注定与梅有缘,我的人生,必定会有它相伴,它或许不是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但它却是独独顽强和坚韧的。

数天后,它便打起了花苞,并以春风拂面的速度迅速地开放。顿时,馨香四溢,花香满园。

每每,清晨、傍晚,我们便在花间徜徉,看花开花谢,听花开花落。

从来没有一下见到这么多梅花,而在鲁院,邂逅这么大一片梅林,心里竟涌起一阵无边的幸福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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