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小衣，安徽省广德市人，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安徽文学》《作家天地》等纸刊和网络平台。

致另一片叶子

一直到凛冬，才寄给你

抱歉。秋来风凉

路途漫漫

一直凭大风

在低处吹

直吹出它的宽容和怜惜

一直一边抵触一边顺应

直到，困顿于枝头

一贫如洗

即使一贫如洗

——亲爱，那也是我

全部，爱你的深情

另外一只蛐蛐

唯明月托住它的山岗

梦里，我找到了那只走失已久的蛐蛐

因执着于一场回家的梦

唯明月照见它去来的路

梦里，它颠沛流离，饥寒交迫

夜夜宿于一条荒芜的河

唯明月懂它。惜它。暖它。容它

允它在月下徘徊，也允它夜夜

来我窗下啼哭

不知那天是不是霜降

那是个下午

路边的桂花继续在落

我像一个标本，坐在

花瓣满地的枯草上

等候一封迟来的信

那天，秋风一直没停止吹

吹天空。吹树。吹我

吹荒野

大雁的鸣叫早已从空中撤离

时间空旷如黑子

香气是陷阱

那天，我长发及身

20岁。正像爱情

信

被你追问

看见我的信了？是的，看见。

那些苍劲有力的字体 ，依旧是那么青春

每一个黑点，都像是策马扬鞭的骑士

每一位奔跑的骑士，都被那个徘徊的少女摁进心里

那是她收到的第一封信亦是最后一封信

她应该没有告诉你

这封信，已度过漫长的三十年

至今，她都没有想去读完整

白露，白露

他们说秋来凉如水。说秋来，万物伏

下，苍宇慈悲

说，爱已饱满。痛亦轻微。羌笛可以任意吹

可秋虫呜咽。马蹄持续不歇

深夜的秋虎，叫声疲惫

以至于，刹那间的天地荒凉

——好吧，我承认，这都是错觉

穿过芦苇林

有时，在密实的芦苇林

突然想把自己埋起来

暮鼓如雄黄啊

饮下，皆是往事的忧伤

有时，试图写一封信

想把整条河都写进去

把河水写直些

把水鸟写弯一些

弯成一条船的模样

船上站着一个人

刚好握着你写的信

小树林

躺在树下假寐，想你，想

一场雪。太寂静了

就听见林子深处

的枯叶。听见结冰的河水

听见每一棵，抱紧自己的树

一些未知在慢慢深入

更多的未知渐次离去

有雪，在远方即将成熟

有人踩着霜寒正慢慢远去

太寂静了，忍不住

突然想哭

六月

树荫下，给你写回信

想着，是用绿色的信封，还是

灰色的信封

信纸是选素白，还是粉嫩的红

而天空明亮，阳光正好在柳枝和轻轻摇晃的荷池之间

浮动

荷池里，一朵比一朵粉嫩的莲

被簇拥在碧绿的青荷丛中

那真是一群又粉又娇又年轻的莲啊

我慢慢写到：风正从对岸吹来

吹沉默的柳丛，也吹她幽暗不明的梦

六月，喜欢的事物那么多

树下，我安静地坐着

我喜欢这树荫下的微凉，及

这微凉里的纯粹

葫芦草打坐于水面

六月的傍晚，风，懂得

只需轻轻地吹

鱼群隐在水下。睁着温良而清澈的

眼睛

此时，落叶还不叫落叶

光亮照进树枝，有着

斑驳之美

我喜欢这斑驳的美。亦喜欢，黄昏后

那浅浅到来的离别

风从对岸吹来

这微小的，不可捉摸的

这柔软的，秘密一样的

——此刻，正

经过水面

她经过水面，就有什么掉落进

水里

她从水面浮上来

密集的荷叶，就开始摇曳不停

现在，她止步于一朵粉嫩的花蕾前

——是正当好的年纪呀。那么夺目

和年轻

而此时，四野静谧。静谧使她手心骤然拽紧

如同拽紧自己的命运

如同拽住某一处的秘密

——不敢告诉你

像是，又急于告诉你

孤鸟

在水底，我看见

一只鸟正裹紧自己。水面

光滑如镜子，印出它孤单的影子

它脚下，是天空，头顶是树枝

我看见它，欲奔向我

我知道，水底也有复杂性，也有

迟缓而粗糙的命运

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我更愿意相信

水，是慈悲的

它接纳了一只孤鸟，和

一个孤单的人

如同同时接纳两份沉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