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城（北京）
“鳣出江、淮、黄河、辽海深水处……”
一群大鱼从远古的记载中，洄游而来
意念指引于一条大江的入海口
试探秋天的体温
人类的蓄水工程，理解不了大鱼们的疼痛
葛洲坝拦住它们
拦住前往金沙江的旅途
长江三峡又增加一道潘篱，江水浅了
大鱼把生存交给人类
濒危、灭绝……如此而已
怔在文档前，一条大鱼向我游来
它睁大眼
哀鸣着，血和泪痕染红了江水
染红了键盘敲出的字眼
我何尝不是一条找不到家的鱼呢？
鳍已退化，包括躯干
抽搐的思想
逡游在人群中
长成一截漠然的鱼骨
有些文字经不起诗人的组合，因为它有灵魂，会让这个世界感到疼痛。在历史和地理交媾的维度上，所有的记忆都赤裸裸地呈现，亦如古老的中华鲟，借助诗人的笔从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中生代一路艰难地游来，在和人类的接触史中上演血与泪的每一天，昭示着人类精神道德的沦丧，也演绎人间的悲欢离合。感谢楚红城先生以诗人的忧患意识，为人类本身作了一次心灵的救赎。
认识楚红城先生缘于一次偶然的文字机会。这位来自大西北的甘肃汉子，外表儒雅，对文字，满怀虔诚，对朋友，真诚友善。偶读他的现代诗和古诗词，会被他开阔的视野及独特的思想性所吸引。在我所认识的文人中，能在现代诗和古诗词中自由畅游的人寥寥无几，楚红城先生算是一位，这或许是他脱颖而出，荣膺中国诗歌春晚2018年全国十佳诗人的原因之一吧。
这，仅是我在网上对他的认知。
2020年春节前夕，我去北京参加第六届中国诗歌春晚颁奖典礼，第一次见到楚红城先生。对文学的热爱，让我们可以坐下来，在一杯茶里漫谈诗歌、生活及对未来的设想。北京工作的他，有着北漂一族的共性，面对生存压力，不甘沉沦，孜孜不倦地追求理想。
席勒说：“生活是严肃的，艺术是宁静的。”身处物欲横流的繁华都市，楚红城先生不为外部所动，一直保持一颗纯净的心，沉静写作，并为文学做好接力工作。我们在一起聊天时，更多的话题是，我们可以为诗歌做点什么。身为北京卢沟诗社的社长，他倾其热血与心智，努力培养文学新人，编著诗歌年选，助力诗歌大赛，使得更多的文学爱好者，可以在诗歌的舞台上，一展诗艺和精彩。由此可见，楚红城先生是一位有抱负，并具有社会责任感和良知的诗人。
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良知，会令一个人将其精神信仰和悲悯之心寓于作品之中，呈现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文化思想底蕴，并自生光芒。由此，我在楚红城先生的大量诗歌作品中选出这首《中华鲟》，分折一下其的艺术魅力，从中窥视诗人的社会忧患意识，以及不为人知的乡愁情结。
作为有“水上熊猫”之称的中华鲟，当进入百度搜索时，首先出来的是“中华鲟多少钱一斤？中华鲟怎么做好吃？”等辞条，楚红城先生的笔此刻一定是愤怒的。“鳣出江、淮、黄河、辽海深水处……”“一群大鱼从远古的记载中/洄游而来/意念指引于一条大江的入海口/试探秋天的体温。”诗歌开篇不凡，很有画面感，仿佛看到这种号称“活化石”的珍稀动物正浩浩荡荡地自海而来。“鳣出江、淮、黄河、辽海深水处”，此话出自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道出了中华鲟的分布和习性。作为海栖性的洄游鱼类，中华鲟每9到11月间，由海口溯长江而上，寻找繁殖的地带。“试探秋天的体温”，形象而生动，令人为之悸动。人类口不择食及贪婪的本性使得中华鲟惶惶之中处于死亡的边缘。它们小心翼翼地浮游在楚红城先生的笔下，为上亿年的痛苦衍变作一次生命的洗礼。
“人类的蓄水工程，理解不了大鱼们的疼痛/葛洲坝拦住它们，拦住前往金沙江的旅途/长江三峡又增加一道潘篱，江水浅了/大鱼把生存交给人类/濒危、灭绝……如此而已。”现代化的工业发展破坏了生态环境，大大小小的蓄水工程、葛洲坝、长江三峡切断了中华鲟的洄游之路，使它们面临濒危和灭绝的处境。这些人为的因素，是大鱼的疼痛，也是有良知的诗人的疼痛。心在颤抖，笔在颤抖，日益变浅的长江水再也掩盖不住中华鲟上亿年的尸骨和诗人如芒刺背的伤口。
“怔在文档前，一条大鱼向我游来，它睁大眼睛哀鸣着，血和泪痕染红了江水，染红了键盘敲出的字眼。” 面对历史的记载和现实的残酷，诗人的心与大鱼一起哀鸣，在诗人的笔下，中华鲟不过是控诉与说服人类的一个例证，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平衡，才能维护自身的生存环境。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们应该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才能主动避让自然灾害。
这看似关于环保的一个命题，却笔锋一转，让读者的心沉了又沉。 “我何尝不是一条找不到家的鱼呢？/鳍已退化，包括躯干/抽搐的思想，逡游在人群中/长成一截漠然的鱼骨。”北漂务工的楚红城先生，就像中华鲟一样，一边痛苦而深情地眺望故土，一边努力地寻找生存的缝隙，等待机遇与命运的安排。由此，诗歌完成了命题的扩展与延伸，使得诗歌内涵更加深刻，寓意更加深广。
好的诗歌作品，往往饱含人生的真切体验，并富有生命的痛感。在《中华鲟》这首诗里，笔力雄健，意境开阔，立意高明，饱含深情与疼痛。在诗与思之间，诗人情感凝成的露珠，一滴滴滑落，渗透灵魂，富有艺术感染力。
“诗歌必须深入精神领域，寻找那高贵的东西。”楚红城先生以内心的悲悯，以疼痛的呐喊，为中华鲟寻找一块栖息之地，也为心灵寻找光明的灯。
本文原载：
《珠海特区报》2022年4月13日（有删节）
《大湾》文学期刊2022年4月（总第15期）（完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