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在中国宋朝之后被称为端午节的节令之花,是为什么?
石榴原产巴尔干半岛至 伊朗 及其邻近地区。东晋的《博物志》记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不过伊朗以及巴尔干地区统治者经常变化,所以安石国现在已经无科考,但是只要去伊朗等地,就会看到石榴在干旱的山林茂密成长,你就会认同,这是这是石榴的故乡。
中国人有自己一套对待植物的利用方式。
一,当石榴引进中国之后,培养果实,酿制石榴美酒,起码贵族们不再依赖进口石榴酒。
二,中国特有的草本医药利用,石榴的皮,根,都可以入药。
三,石榴皮可以做黄色的染料,用于织染丝绸。
到了南北朝时期,石榴已经在江南地区普及,石榴酒未必是用石榴籽酿造,晚春初夏,石榴花蒂花蕾酿酒,预防治疗此时间间流行的肠道腹泻痢疾,有着极好的阳生功效。
唐朝的石榴栽种范围更广,长安附近的皇家园林,种植有成片的石榴,唐明皇和妃子,夏日出游,就是去看自家鲜艳的石榴花。皇家出产榴花酒,是皇帝赐给大臣最好的夏天御酒。
于是在初夏四月和五月,有着饮石榴花酒,菖蒲酒的风俗。
但是石榴花和端午紧密结合,是在宋朝。
在宋朝,大力推行农业和庭院种植,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石榴树石榴花处处有之,成为常见的夏日景观。以皇家为例,宫廷多种植石榴,四季常青,花开明艳,多子多福。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端午节,正是石榴花,绚烂开放的时节。石榴比普通的草本花卉高大,天然有绿荫,有着立体的壮观和美丽。
石榴的耐干旱,健康,长寿,明艳,荫蔽,多子,都符合了中国传统的生存延续的理念。
“禁苑年光丽,端辰物象华。
天风结桃实,火德盛榴花。” 北宋 · 胡宿 《夫人閤端午帖子 》
端午节是一年的年中大节,本身含义深邃,是夏至节的变迁前移,对于皇家,这样的节日更加有精神意义,我们知道夏至是日中天的天文大节,端午是飞龙在天的星象节,这些都和皇权紧密相关。从有文字记录的周朝开始,农历五月,应对天象,是火神祝融主宰,君王要穿红色衣裳。一切红色都是阳光的色彩寓意。所以皇家非常喜欢石榴花,因为正是五月盛开,应在端午和炎热的夏季。
每个皇家院落,都种植石榴,此时蓬勃开花,象征皇家红火,子嗣绵延。
而和春节一样,端午节皇家也会写红纸黑字的帖子,贴在院落门口,这种帖子,是后来春节对联的前身。实际是以高官学士虔诚的笔墨,代替道家的桃符。民间也有写端午帖子的风俗,在端午节,写上祝福词,贴在门口。
那么这就是诗词历史上,在端午,出现大量皇家帖子诗的原因。晏殊,苏轼等人都写过。
这些诗有共同的一个特点,就是几乎每首都会有石榴花。
一方面,石榴花在宋朝的端午,是应着节令开花的花朵。
另一方面,是因为石榴花本身的明艳,正好照应太阳和火神。
这首端午帖子诗,很好地诠释了端午和石榴花的关系。
皇宫之中,又是一年年中光景绚烂明丽的时期,端午节有着特殊的物华之美。
这个物华是什么呢?一是,自然美好的南风吹熟了桃子,二是,阳火旺盛的五月,盛开了最明艳的石榴花。
火德就是太阳的恩德。而且往往五行之中,以火德代表帝业和国运。
这也是宋朝人特别喜欢石榴花的原因,红红火火。
所以有着榴花端午的说法,端午来,榴花开。
红楼梦元春的判词“榴花开处照宫闱”,其实还有一种推测,那就是端午节是否是元春和贾家和宫廷的一个重大节点呢?当然需要大家琢磨。
“醉帽风前著,榴花烛下看。
嫣妍为谁好,流落未妨欢。
故国应千里,归涂梦百盘。
明朝是重午,努力愿加餐。”北宋末 · 周紫芝《次韵赵戒叔灯下见榴花明日重午 》
石榴花在宋朝是常见的庭院花,家园花,代表家园的健康富庶,也成为很多游子的家园记忆。比如苏轼,一生常常回忆四川家乡田园中的石榴花,表达游子思乡的悲怀。苏轼仕途起伏,30岁之后,就没有回过故乡,后来客死常州。
周紫芝这年端午前后,也不在家乡,在他乡朋友家里,朋友家正好有一盆盆种石榴,正在开花,晚上蜡烛光中,石榴花分外艳丽,惹起了他无限的家园之想。
那灯下蜡烛下的红石榴花,嫣然娇美,这样绚烂的笑着,连我这流落他乡的人,看了也欢喜。
我的家乡在千里之外,梦中千山万水,道路盘旋。
但是看到这石榴如此明丽,我觉得自己还是要振作起来,明天就是端午节,我要好好吃饭,健康生活,等到回家乡看石榴花那天。
石榴之明丽火红,在夏天有提振人的视觉和心理作用,在疲惫暑热的夏天,看到石榴花,会激起人的向上。生如夏花,在中国,这夏花,就是石榴花。
“两两莺啼何许。寻遍绿阴浓处。
天气润罗衣,病起却忺微暑。
休雨。休雨。
明日榴花端午。”南宋 · 范成大《如梦令 》
这首小词很可爱。绿荫庭院,有两只黄鹂的声音在啼叫。这啼叫如此婉转旖旎,仿佛一问一答,让病中的人都有好心情。
于是她探起头去看,眼睛在绿荫之间找了好久。
这是夏天梅雨季节的湿润,潮湿将雨,空气郁闷。
对于常年生活在庭院中的宋朝中层上层人家的女子,她们被约束在闺阁庭院之内,一年鲜有开心的事,但是在重大的节日里,她们是可以穿上新衣,和家人朋友出去游玩的,这种短暂的放风,是一年中不多的乐事,她们可以出门,可以找些理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可见节日对于闺阁女子来说的重要。
但是现在她却担心了,这样的天气,保不准明天就是大雨啊。
她祈祷,明天不要下雨,不要下雨,明天是端午,我还要去穿石榴裙,去看榴花,去见我想见的人啊。
可见她心里有相思。
在宋朝,很多女性通过家庭聚会和游玩,结识到家庭之外的男性,端午节也是她们最好择偶恋爱的时期。如果一场大雨,让出行和聚会都泡汤,那么这个端午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里的榴花端午既是照应了节气,也是照应了青春女子的心情。难道她是一颗寂寞老去的石榴不成,青春委屈在庭院里自开自落?端午节给了她不多的出口,她是这么担心下雨啊。
“ 萱草榴花,画堂昼永风清暑。
麝团菰黍。助泛菖蒲醑。
兵辟神符,命续同心缕。
宜欢聚。绮筵歌舞。
岁岁酬端午。”南宋 · 张孝祥《点绛唇 》
比起女性,端午节可是男性的年中狂欢。
萱草满地,榴花红艳,敞亮的庭院房间,白天绿荫满院,风消暑气。
甜美的汤圆粉团,青绿可口的粽子,还有解渴解暑的菖蒲酒。
身上挂着香囊神符,臂上带着五彩丝缕,大家欢聚一起,互相祝福健康。
美好盛大的宴席上,有歌舞助兴,年年好个端午佳节。
我从前看连环画,发现宋朝的男人大都大腹便便,腰带都在肚皮以下,而女子都是杨柳腰,小肩膀,一幅弱不胜风的样子,后来慢慢明白了这样一个原因。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经济富庶繁荣,那都是当时世界一流的大国,除了军事上实在是疲弱,其他方面,还真的是繁华富庶。
且宋朝重文轻武,安享太平。你看看这男的,气息雍容,沉醉在自己的小太平里,汤圆粽子美酒一样不少,这可是高淀粉高糖分的饮食,白日歌舞狂欢,总要持续到晚上吧。这样的安逸沉醉,不胖那是不可能的。
而女子,连出门和工作的权力都没有,被豢养,患得患失,焉能不瘦?
这也是我怎么穿越,都拒绝到宋朝的原因,实在那些良辰美景,和我无关啊,就是等回了丈夫,他还要看歌舞,吃宴席,这端午节,实在对女性不公平哦。
“丝丝梅雨湿榴花,处处钗符袅鬓鸦。
醉听画楼思远曲,艾枝簪满碧巾纱。”南宋末 · 王镃《重午 》
但是作为大节,女性也有特殊的快乐,就是尽可能装扮自己。
端午节和其他节日不一样,有特殊的穿戴和装饰美。
比如衣裳,那是最靓丽轻薄的夏衣,藕丝衫,薄纱衣,显身材,足清新。
比如装饰,端午的装饰是五色的丝带,还有各种颜色的艾符,香囊,垂幡,头上可以戴这个时节明艳的石榴花,小艾草,身上是洗沐之后,香喷喷的香粉,兰花。
色彩对比强烈鲜明,是愉悦自己的风景,也成就端午节的特殊华美。
所以王镃写的端午节,细雨之中,石榴花处处开,有女性的地方,那是满头五色的钗符摇曳,另一种花团锦簇。
在高楼上听曲,那唱歌的女子,随手分发艾枝给客人,热闹欢快,男人的头上也簪满了艾草。
这个艾,也是爱,他在思念谁呢,谁是他心中的榴花姑娘?
男人心中都有红玫瑰和白玫瑰,那浮动在端午节艾草香气远方的倩影,才是他的此时的深爱吧。
那女子的端午想必也装扮得格外惊艳清新。
“绕臂长生缕,当门五色丝。
榴花看结子,叶叶在孙枝。” 南宋 · 许及之《圣寿閤端午帖子》
写宫廷的端午诗到底不一样,第一首是北宋的端午帖子,说榴花对应皇家火德。
这首,让我想到《甄嬛传》那句台词,嫔妃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替皇家绵延子嗣。
石榴和榴花,就有这样强烈的生育的寓意。
因为一颗石榴果,千百颗子。
皇宫里到处是嫔妃和嫔妃的庭院,到处种满的石榴花。
那每个人手臂系着长命缕,是祝福自己还有皇帝长寿吧,那每个宫门都飘荡五色丝,是祈求健康吧。端午节的石榴花开遍,那些花朵边开边落,长成石榴小果。这是对嫔妃的祝福。
不过当不断强调这些时,我也看到了悲哀,那些美丽的女性,最终被物化。
而不得宠的妃子们,看着满院的石榴花红,她们看到的大约是寂寞吧。
曾是寂寞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当不断强调一种寓意时,也是一种残忍的。有多少女性会疯掉?
“往恨湘累远,他乡楚俗同。
流传存吊祭,汩没见英雄。
竹叶于人绿,榴花此日红。
未须嗟旅泊,吾道岂终穷。”元 · 袁易 《重午客中三首 其一 》
我喜欢这首诗平淡中的真意。袁易是南宋进士,但是到了元朝,他还年青,被要求出来做官,他淡淡拒绝了。此后为生活颠沛,但是没有悔恨。因为他实践着自己的精神理想,用自己的方式爱国。
我从前总很湘江太远,无法亲自祭拜屈原,但是我在漂泊之中,看到了端午节和楚国一样的风俗。人们也在水边祭祀屈原,在国家败落的时候,也涌现了很多铁骨英雄。
今天是端午,我看到竹叶向着人,四季常青,我看见石榴花在眼前特别鲜艳。
我不需要感叹自己旅途漂泊,因为我走的是一条有着无限希望的大道,那条路,就是像屈原一样,将爱国进行到底,这条路不会有尽头,也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民族是存在和向前的。
这是一个爱国者在历史和现实中清醒清晰的定位。
他的心像石榴花一样鲜艳,致敬屈原,致敬宋国。
这才是端午石榴花的最美意义。心像石榴向日红。这个日,是中华文明,中华国家,中华历史。
石榴端午花,不只是开在端午节的石榴花,那火红,是人内心向上的活力,是生命力,更应该是爱国心。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