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郑不才
冥王殿内,幽暗静谧。冥王阿茶,正闭目休憩。
“报,报,报冥王大人——”
自秋白做了鬼差的第一日起,但凡来殿前禀报,这舌头就从未利落过。
冥王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缓缓地睁开了眼。
“秋白,你有何事?”
“他,他他他——”
说话间,秋白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倾向一侧,用手微微指着身后方,抬眼望去,冥王瞧见一个一袭白衣,模样则是在三界内都少有俊俏的少年郎,正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冥王殿走来。
“慢——”
那少年郎只差一步就踏进来时,冥王伸出右手喊了停,少年郎倒也乖巧,自冥王发了话便停住了脚步。
“啪嗒!”紧接着一只瓷杯被冥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声音如同粉身碎骨一般,冥王继而暴跳如雷。
“孟婆是怎么守黄泉的?怎能放生魂入我冥界!”
这也是自秋白当鬼差以来,第一次瞧见冥王发火。
“我,我主息怒——”
说着秋白赶紧对着冥王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那少年郎见状也跟着跪下身,不敢抬头。
“回禀冥王大人,我叫韩滨,今日特意前来,只想以自己的灵魂跟您做笔交易,事成之后,我愿生生世世为冥界鬼差供冥王大人差遣,还望您成全。”
这个自称韩滨的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抬过头,只是俯首跪地,用着自己最大声音说出那番话来,仿佛是在凭借说话音量的大小来表决心。
“电视看多了吧,孤要你的灵魂来做什么?你又凭何认定你够资格来做我冥界鬼差?”
冥王的一番话,说得让韩滨哑口无言。
“秋白——”
说罢,冥王慢条斯理地唤着秋白。
“在——”
“趁着孤没改变主意之前,丢出去——”
熟悉冥王的都知道,冥王不喜废话。既已发了话,秋白自是不敢怠慢。
“三界之内皆传言,冥王阿茶一向行事刚正不阿、勿枉勿纵,在下今日只想前来问上一句,您当真能做到勿枉勿纵吗?”
还不等秋白近他的身,这个韩滨就喊出了这句话。
“住口!冥王大人也是你等可置喙的吗?”
秋白对着韩滨边说边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激怒冥王,此时这话也算是能说得利落了。
冥王听了这话虽说心愤难平,却也被问得怔了一下。
“勿枉勿纵,这三界内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得到呢?”
冥王在心里暗自嘀咕,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
“我即刻送你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秋白趁机悄悄跟韩滨嘀咕了一句,可韩滨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若您真的以为自己做到了,却又怎会对手下的冤案无动于衷?”
韩滨说这句话时,冥王能清晰地瞧见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哦?说来听听。”
见他不像是在撒谎,冥王只当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季如霜,您可还记得?”
这三个字一出口,差点将秋白的魂儿都吓飞了,莫说是冥界,就是整个三界又有谁不知这季如霜死后仍藏在她生前生活的那个小村庄中,肆意抽取生人的魂魄,冥王亲自动身将其捉拿回冥界,按照冥界的规定直接灭了她。
自冥王阿茶继位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唯独这季如霜,丢尽了冥界的脸,气得冥王雷霆大怒,久而久之,也成了冥界不能提及的忌讳。
“与你何干?”
隔着老远,秋白已经感受到了冥王的怒火。
“她是我娘。”
仅仅四个字,看似说得轻描淡写,实则百味陈杂。
“那又如何?”
“还望冥王大人还娘一个公道。”
韩滨说着又跪下身,给冥王行了大礼。
“放肆!”
冥王大吼一声。
“当年这件案子是孤亲自前去办的,依我冥界吏律并无不妥,现下你说要孤还她个公道,是在质疑孤吗?”
冥王说着起了身,一步步向韩滨走来。
“你说她冤枉,孤问你,她死后可有藏在村子?”
“有。”
“那她可有抽取人的生魂让其受尽抽筋剥骨之痛?”
“有。”
“那冤从何来?还是你觉得孤好戏弄不成?”
冥王说着,已经站在了韩滨面前,望着冥王那双深邃的眼眸,韩滨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启禀冥王大人,您只说我娘她抽人魂魄,却从不曾问起她为何抽人魂魄?亦不曾想没有因,又何来的果?”
“住口!不管是为何,破戒就是破戒,容不得诡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冥界亦是如此!”
“请您查明缘由再说不迟!”
韩滨坚持己见,毫不退让。
“启禀我主,不如就依了这韩滨,请出冥镜,届时真相显现,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秋白见韩滨与冥王坚持不下,犹豫再三,还是当了说客。
“糊涂东西!冥镜奈我冥界圣物,没有亡魂的召唤是无法请出的,那季如霜早已灰飞烟灭,如何请得?再者,孤堂堂一届冥王,还需向这个毛头小子证明孤的清白不成!”
还不等冥王说完这段话,秋白已经吓得再次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你回吧,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能全凭你心之所想。”
冥王说着,朝着韩滨摆摆手。
“韩滨并非有意为难冥王大人,既是为了没有亡魂召唤故而请不出,那么眼下便有了。”
韩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早已藏好的锋利小刀,用最快的速度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你疯了吗?自杀在我冥界的刑罚是最严酷的!”
随着冥王的一声吼,韩滨的生命已经消失在了冥王殿上。
冥王瞧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怎的,继而想到了自己的阿娘,倘若被灭的是自己的阿娘,她是否也有勇气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一个所谓的“真相”?
“罢了,请冥镜——”
冥镜能准确地显现人生前的最后一幕,从而判别亡魂是究竟因何身亡。当一个古铜色椭圆形周边雕刻着曼陀罗花图案的镜子出现时,冥王点了点头。
“韩滨,既然你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孤今日就成全了你。冥镜,现——”
冥镜听到了冥王的指令,镜面立刻呈现烟雾状片刻,画面清晰起来:天色幽暗,压的人喘不过气。暴雨将至前的寂静充斥着整个村庄。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有电闪雷鸣,暴雨顷刻四起。一个衣衫破败到根本看不出颜色跟款式的女子,一头黑发却整齐的披在肩侧。
“韩滨,这便是你的母亲季如湘没错吧?”
韩滨没说话,眼中蓄满了泪水,不住地点着头。
“好,继续——”
只见那季如霜手持一段红菱,不,与其说是段红菱,更像一身被剪断的嫁衣,她笃定地走在暴雨中,左不过是短短百步,在她脚下似变得很漫长。
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并没能阻止她的步伐,她走到自家大门口的一颗老树下,她抬头一望,那双眼蕴含着无尽的委屈跟无助的绝望。
“我死了,你们总该放过我了吧?”
季如霜说着就踩着凳子倾尽全力把红菱投向老树最粗的杆上,打个死死的结套在自己脖子上,再用力的踢翻凳子,吊死在这颗老树上。
顷刻间暴雨骤停,天空飘起鲜红的花瓣雪,落下那瞬间,变成了一滴滴血。
自窦娥那次六月飘雪,冥王这是第二次亲眼所见这种奇异天象,在场所有鬼魂包括韩滨都被震撼了。
看到这,冥王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看着韩滨恶狠狠地说道:“上吊不算自杀?来啊,将这个韩滨带下去,诛,三百年寒水地狱,其余的且等他熬得过去这关再罚!”
“不,冥王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
韩滨听了拼命辩驳。
“放肆!你是当孤瞎?还是说我冥镜欺你?”
“冥王大人明鉴,韩滨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倘若不信您大可请明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回放一遍。”
韩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无知!孤懒得再同你多费口舌!”
“我冥镜能显现我整个冥界的全部景象,对于人间的只能显现人死之前的最后一幕。你不懂不要乱说!”
秋白见冥王又有要发火的迹象,赶紧把话接了过来。
“孤素来最痛恨自杀之人!转世为人的机会有多不易你知道吗?你同你那母亲一样,胆敢私自结束自己的生命,实在其罪当诛!其心当诛!”
“您当真以为我娘想死吗?都是被他们逼死的!您当真以为我想死吗?”
韩滨说到这无力地瘫坐在大殿之上。
“你口中的他们,孤一个都未曾见过!来啊,带下去,休要再费口舌!”
小鬼役们闻声赶来,见冥王动了怒,谁都不敢耽搁,直接架起韩滨的鬼魂就往殿外拖。
“我不服!不服!难道非要别人亲自动手才算他杀吗?只要不动手就算没有罪吗?放开我!放开我!原以为冥界会许我娘个公道!真想不到冥王大人也如人一般昏庸不堪,是非不分!”
韩滨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嘶吼。
“不可救药!”
冥王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这四个字。
“冥王大人可敢亲自跟我去人间走一遭?可敢亲眼目睹我娘所经历的一切后再下决断?如若到时,冥王大人还执意认为我娘同我确该受此般刑罚,别说三百年,就是五百年寒水地狱我都心甘情愿受得!”
韩滨说得信誓旦旦。
“去那人间走一遭又如何?当真以为孤去不得不成?”
冥王也不甘示弱。
“还请冥王大人先恩准进入我的过往。”
韩滨拱手作揖。
“准。”
“恭迎冥王大人,入泊染界。”
韩滨说得有模有样,却让冥王吃了一惊。
“你是要我进入你的记忆中?”
“正是。”
一入泊染界,即进入了记忆中,入泊染界的人形同虚设,无人能看见听见他们,他们自己也是只能在一旁观看,无法使出任何功力。
入泊染界必须有相当安静的环境跟强大的主观意志,否则很可能被困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泊染界的一切与现实世界都是一致的,只是看起来不如现实的世界那般清晰。
君无戏言,冥王身为冥界之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稍作思量,冥王便随着韩滨的鬼魂入了泊染界。
“你娘在哪?”
当一进入,冥王便直奔出题。
“瞧,就在那。”
顺着韩滨手指的方向,冥王瞧见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在左顾右盼似在等她的情郎,果然,一会儿功夫,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伙子欢快地跑向季如霜。
“这人你可识得?”
“化成灰我都认识,他就是我爹,韩良。那时候他还是隔壁村的一个穷教书匠。”
刚说到这,冥王就瞧见一对恋人相拥在了一起,韩良对着季如霜许诺,要找人上门提亲,娶她为妻,季如霜娇羞的脸庞似日落前的那一抹骄阳,楚楚动人。
突然间,“轰——”地一声,画面转到了一家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前。
人们忙里忙外,乡亲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鞭炮声响起,接亲的队伍来到了门前,人们将新娘子推搡出来,冥王定睛一看,正是季如霜,尤其那一身鲜红的嫁衣,格外扎眼。
“爸、妈,茹湘交给我您二老就放心吧!我秦家虽不是大富大贵,我跟您二老保证,有我秦良在的一天,绝不会给茹湘半点委屈!”
韩良信誓旦旦地向二老保证完,拉着季茹湘给季如霜的爸妈磕完头,给乡亲们分过喜糖,就牵着季如霜的手,转身离去。
紧接着又“轰——”地一声,画面转到了婚后,冥王看见韩良跟季如霜说自己不想教书了,想做买卖,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季如霜听了告诉韩良,她信他,更支持他,就这样,韩良将季如霜一个人扔在农村老家,自己一个人进城去做买卖。
第二年,随着儿子韩滨的出生,韩良在城里的买卖也有了起色,日子渐渐过得富裕了起来,韩良头脑聪明又踏实肯干,又过了一年,他不仅在村里盖了五层小楼,又买了车,成了全村的首富。
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就惹得旁人红了眼,平日里就背着季如霜向韩良嚼舌根,说他常年不在家,还是要看好自己老婆的好,起初这些话韩良都没放在心上,听得久了,心里自然就不是滋味了。
画面又一转,转眼间韩滨长到了15岁,成了大小伙子,虽说韩家流言蜚语不断,韩良跟季如霜的日子也是过得磕磕绊绊,总算还说得过去,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平静。
当个健硕的男人找到季如霜的家,告知自己就是十五年前季如霜救下的那个走街串巷讨生活的人时,季如霜傻了眼,她不是不记得当时韩良不在家,当她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饿晕在家门口时,动了恻隐之心的她悄悄将男人带回了家,照顾了两天还捡回条命来。
本就是满身流言蜚语的季如霜当时就不打算将这事告诉韩良,没想到这男人是个守信用的,果然回来报恩了,还是当着韩良的面儿,这下子韩家可炸开了锅,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
那以后,原本已经快被岁月磨平的流言蜚语再次满天飞,大家都在传,韩滨其实是男人的儿子,不是韩良的,一时间,季如霜成了大家眼中的婊子,而韩滨,成了人人喊打的野种。
最要命得是,韩良对此竟信以为真。动辄对季如霜打骂,每每都引得那些个制造流言的人的围观,不但没有人帮季如霜说话,反倒是添油加醋,让韩良跟季如霜的矛盾升级。
再一次韩良又痛打了季如霜一顿后,越想越气,连季如霜带韩滨,一起给季如霜的父母送了回去,季如霜就这样被“退了货”。
在季如霜的家乡,被男方送回来是件非常羞耻的事,大家长年累月对她生活的嫉妒,早已变成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季如霜天天都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面等,等着韩良来接她回家,就这样日复一日,没能等来韩良,却等来了人们日日的冷嘲热讽,就这样,季如霜疯了。
祸不单行,也是在这个时候季如霜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得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肚子里的小生命让她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而几乎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韩良要再婚了,季如霜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又开始疯癫起来。
这天,同村的几个小孩儿又拿石子打季如霜,她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开始反击,把小孩子吓到了,闻声赶来的家长们直接把她打到了流产,孩子也没了……
“冥王大人,您说我娘是自杀?还是他杀?”
韩滨颤抖着问冥王,而冥王此时也陷入了沉思。
“原来人的善良,只是在表面上的。”
冥王说完这句话,泊染界开始天崩地裂……
当冥王跟韩滨回到了冥界,冥王目光坚定,朝着韩滨说:“孤看得一清二楚,季如霜,是他杀。人间没有的公道,冥界给!人间没有法律去约束那些语言暴力,冥界有律!”
“诛,所有生前参与语言暴力季如霜者,死后入冥界,一律按照杀人之罪惩处!已入冥界者,重新按照杀人之罪界定刑罚!韩滨,免三百年寒水地狱之刑,代价是,永世为冥府鬼差!管辖范围,季如霜生前的村庄片区。”
“我主阿茶,圣裁——”
韩滨跪在地上,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作品名:《鬼差韩滨》,作者:郑不才。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来源:深夜奇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