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锁小的时候,有一天,舅舅全家去吃喜酒,只有锁锁留在了家中,
锁锁发现家里每一个屋子、客厅的每一个柜子都上了锁,连大门都锁了几重,锁锁含着泪在客厅坐了半个晚上。
从那时起,年幼的锁锁便知道:
自己是没有家的!
大家好,今天为您带来香港作家亦舒的小说《流金岁月》。
上世纪80年代的香港,朱锁锁与蒋南孙相识于中学,两人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锁锁的母亲生下锁锁后就远走他乡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父亲是海员,长年漂泊在外,她从小被寄养在舅舅家里。
好在锁锁的爸爸每月汇给舅妈一笔丰厚的、能满足全家人开销的资金,作为锁锁的生活费。
因此,锁锁在舅舅家过得并不困顿,但敏感的小孩总能察觉到寄人篱下的苦楚。
最近,锁锁的父亲因为再婚,已经拖欠了舅妈几个月的生活费。而锁锁的表哥频频对她示好,让舅妈几乎要将她当成儿媳。
但锁锁外貌出众,身边比表哥优秀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她是看不上表哥的。
为了躲避这样的尴尬,锁锁收拾了行囊搬到南孙家去住。
南孙一家都很欢迎锁锁,他们家是三代同堂,与别家不同的是,她家的权利掌握在奶奶手中,因为钱在奶奶的腰包里。
南孙的奶奶是老一辈的重男轻女观念,终日将对南孙和南孙妈妈的嫌弃挂在脸上。
南孙的名字也因此而来,没有男孙,奶奶干脆把孙女起名叫“南孙”。
南孙爸爸是纨绔子弟,没有正经工作,靠炒股和炒房投机倒把,盈亏不定。
南孙妈妈对家里的大小事务没有发言权,便始终做透明人,只悄悄与南孙说些真心话。
半年后,两人中学毕业。南孙决定继续念书,先读预科、再读大学。锁锁一心想要赚钱,便不再上学,开始去社会上打拼。
锁锁工作没多久,便租了一处远而小的房间搬出了南孙家里。
锁锁兴高采烈,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而南孙却哭了一整晚,她知道:
锁锁还是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锁锁搬走后,南孙的预科也开学了,她悠哉地享受校园生活,过着补课、打球的清闲日子。而锁锁却忙得像陀螺一般,工作换得非常频繁。
一年里,两人几乎没见上面,这天锁锁难得空闲,约南孙吃日本料理。
南孙是学生派一向守时,锁锁是社会派享受女性迟到20分钟的特权。等锁锁推门进来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锁锁美得闪烁夺目,再配上妖娆的身形,见到了才懂得什么叫“人间尤物”、“活色生香”。
锁锁显然阔了,一下送了南孙一对日本带回来的钻石耳环,还开一部日本小跑车,贷款买了一套公寓。
一年内换了好几份工作,竟还能有存款买车和付首付,南孙对锁锁充满了担心。
锁锁边吃边说,要南孙陪同去舅妈家还最后几个月欠的生活费,毕竟舅妈一家待她不薄,应该亲自去走一趟。
南孙听了倒放下心来,看来锁锁没有在社会上学坏,依然善良守信。然而到了舅妈家的原住址,那里竟然已经拆了,只剩一片废墟。
锁锁呆若木鸡,她回来报答有恩于她的人,他们却已离去。年轻的锁锁第一次尝到人生无常的滋味。
几天后,蒋父告诉南孙,锁锁在一个叫“大都会”的夜总会做舞女,不赞成南孙再与锁锁交往。
南孙回答得斩钉截铁:无论如何,朱锁锁永远都是蒋南孙的朋友。
虽然南孙并不愿相信父亲说的话,但还是抽空找去了“大都会”,她确认了锁锁确实在这里陪舞。不自觉间南孙已经泪流满面,她又为锁锁哭了。
南孙心想,都是因为锁锁没有家,所以锁锁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赚钱为自己搭建一个容身之所。
南孙决定不过问锁锁做舞女的事,毕竟,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只能在此时此刻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对错无需对任何人剖白。
预科即将毕业的时候,南孙家的经济状况也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蒋父的投机生意最近赚了不少,竟买了汽车还雇了司机。
即便如此,要升入大学的蒋南孙仍然被奶奶数落一通,蒋奶奶认为南孙终究还是要嫁人,花这么多钱供南孙念书实在浪费。
为庆祝南孙考上大学,锁锁要在高档饭店请南孙吃饭。
这次,南孙发现锁锁的行头又进一步的考究精致了:硕大的宝石挂在锁锁纤细的脖子上,紧身连衣裙勾勒出锁锁动人的腰肢。南孙评价锁锁为世界级美人。
南孙听说,谢氏航业的公子谢宏祖正在追锁锁。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在锁锁的公寓里,见到了一位李先生。
这位李先生来头不小,但却是有原配夫人的,夫人在国外,娘家持有着李氏地产的股份。
李先生还有位正牌女友,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艳星,当年名气颇大。但锁锁毫不顾忌,任“李先生狂宠朱锁锁”的绯闻轶事在小报上传得满天飞。
在锁锁的提议下,李先生以折扣价给了最近正在炒房的蒋父两套托人也求不来的房源,蒋父借此又赚一笔。
蒋父对锁锁的感激溢于言表,似乎已经忘了他曾告诫过女儿不要与坏女孩来往。
看来,坏,也要大大的坏,坏到一流,就成了大人物,照样有人跪着拜。
在大学,南孙交了一位男朋友——章安仁。两人和其他普通的学生情侣没有任何区别,在温书、上课、考试中慢慢推动着恋爱进程。
一两年后,锁锁又购置了新房,装修豪华,楼下停着巨型房车,整日有穿制服的司机和名厨伺候。
南孙却怀念起锁锁借住在舅妈家的那段日子。那时锁锁虽寄人篱下,好歹还有几分亲情,如今锁锁花团锦簇,心中的苦楚又有谁能分担呢?
李先生和南孙坦白,他爱锁锁,为锁锁花钱哄锁锁开心在所不惜,但因家庭、公司种种原因,他决不可能娶锁锁。
南孙预料李先生和锁锁的缘分即将走到尽头了。
但另一位豪门公子谢宏祖似乎动了真心,他撇下出身名门的未婚妻赵玛琳与家人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在纽约日日醉酒潦倒。
家里找到他要他回来,他只有一个条件:
要与朱锁锁在一起。
于是,在南孙刚刚大学毕业时,朱锁锁宣布要和谢宏祖结婚了。盛大的婚礼在国外举行,照片上的新娘子朱锁锁美得不可方物,犹如画中仙子。
毕业后南孙找到了一个工作,却做得十分郁闷,原以为大学毕业便拿到了打开世界大门的钥匙,哪想到几个月下来做的全是苦差事,晒得黝黑,还因为工资低又被奶奶奚落一番。
蒋母劝南孙辞职到欧洲的小姨那里散心,南孙便去了,过得悠哉悠哉乐不思归。
期间在享汀顿遇到一位中国帅哥王永正,但想到章安仁,南孙按下了心中的悸动,没有和对方继续发展。
但国外再美终究还是要回来面对生活,南孙一回国便接到了锁锁的电话,锁锁说小谢的公司乱成一锅粥急着用人,求南孙去帮忙。
锁锁聪明至极,为维护南孙自尊,薪水并不比别家公司开得高,只有一点待遇格外的好:
提供给南孙拎包入住的免费宿舍,南孙乐得搬离了蒋家。
此时朱锁锁已有了身孕,但由于谢家兄弟中已经出生的子孙实在太多,所以锁锁并不受重视。
因此这段时间南孙与锁锁又恢复了学生时期的亲密,南孙陪着锁锁产检,把锁锁扶进扶出,监督锁锁戒烟、多吃果蔬。
这胎儿仿佛她们两人共有,一个孕期不适,另一个坐立不安。谢宏祖竟从不出现。
顺其自然的,南孙与章安仁发展平稳,也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哪想到三周之后,蒋家出了大事。
房价暴跌,蒋父身为炒房客,损失巨大。原来蒋父为了投机生意,早把蒋宅抵押给了银行做本金。
手中的那些房子也是用这些贷款付的首付,现在房子无法脱手,欠银行本金及利息数目巨大,蒋家摇摇欲坠。
南孙在家拼命想办法自救,没想到蒋父去找了章安仁家借钱救急,蒋奶奶则去找了朱锁锁。
章家听后表示无能为力,并将蒋父数落一通,章安仁也与南孙划清界限不肯再见面。
而锁锁知道后表示她会包揽那些房子的余款以免蒋父被拘押,让蒋奶奶只要把首付款都还上就好,还承诺将来如果房价回升,锁锁会把赚的钱分蒋奶奶一部分。
既不忍真朋友两肋插刀,也不满男朋友落荒而逃,南孙心如刀割。
蒋奶奶变卖了很多东西,然而欠银行的钱就像无底洞,他们收到通知限期一个月内搬出蒋宅。
痛哭过后,蒋家四口人全部搬到了南孙的宿舍,一家子已准备好过起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的日子,不料蒋父竟在洗澡时不慎滑倒,因脑溢血不治身亡。
此时锁锁月份已经大了,南孙坚决不肯惊动锁锁,咬紧牙关独自处理了父亲的身后事,几天后将父亲火化安葬时,南孙几乎将眼泪哭干。
她以为为着往日情谊章安仁也会安慰几句,没想到在章安仁眼中,此时拖着寡母、祖母的南孙已经贬值至零,他正式一笔勾销了这段感情。
一切办完之后,南孙接到了谢家通知,锁锁生下了一位女婴。
老人逝去,婴儿出生,天理循环。在医院南孙终于又见到了谢宏祖,他激动地亲吻着锁锁,南孙相信这一刻他们是相爱的。
接到蒋父去世的消息,小姨赶回国内来接南孙母女两个去欧洲。南孙劝母亲跟着小姨走了,自己却留下照顾奶奶。
她认为自己是蒋家的后代,尽管奶奶对自己并不好,但自己仍有义务为奶奶养老。
而母亲为蒋家付出了大半生,终日委曲求全,现在父亲不在了,母亲应该去为自己活一次。
蒋奶奶万万没想到,以后就要与这个她嫌弃了二十多年的南孙相依为命,靠南孙微薄的收入来维持生活了。
通过不分白天黑夜的加班,南孙终于做出些成绩。于是从谢宏祖的公司跳槽,找到了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
几天后,南孙竟然在新公司遇到了王永正——当年在欧洲散心时,享汀顿公园的那个男孩!
还没来得及与王永正细聊,南孙收到消息说奶奶在厨房摔倒骨折了,为照顾奶奶南孙再一次忙到没有人样。
在南孙的悉心照顾下,蒋奶奶终被感化,在锁锁来看望她时,她说,看着南孙赚钱养家,孝顺自己,她生平第一次明白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几个月后,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南孙母亲要再婚了。果然,母亲离开了蒋家,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快、灵动,南孙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如今照片中的母亲容光焕发,文雅又时髦,幸福地溢出来,终于不用再在祖母的麾下苦哈哈讨生活。
母亲有了新归宿,王永正也在追求着南孙,他表示对南孙心意已决,说自己最爱南孙难能可贵的豪迈爽朗,坦坦荡荡。
有了母亲为表率,南孙也坦率的接受了这份新感情,与王永正谈起了恋爱。
恋爱之余,南孙从未在工作上放松半分,没多久便又有公司来以高薪挖她。这次,她还退掉了之前谢宏祖提供的公寓,租了新房。
南孙的生活渐渐好转,与祖母、与王永正的感情都在升温。而此时,锁锁与谢宏祖的婚姻却出了纰漏:
谢宏祖与赵玛琳复合了,要与锁锁离婚。
为了躲谢宏祖,锁锁只好带着保姆与女儿住来南孙家借住。
此时南孙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成就,有了独立办公室和女秘书,而锁锁仍然在和男人纠缠。
看来锁锁打定主意与谢宏祖对抗到底,拖着不肯离婚。锁锁说,离了婚就没有家了。原来,小时候受过内伤,终身不能痊愈。
两人的离婚事件还悬而未决,突然,谢氏航运股票暴跌。李先生找到南孙,叮嘱她让锁锁速与谢宏祖离婚,及时抽身,否则就要与谢宏祖一同背债。
李先生说,锁锁并未从谢宏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犯不着淌这趟浑水,要锁锁为自己打算。
然而锁锁失踪了,南孙始终找不到她。三天后,谢氏股票停牌,谢家为拯救事业开始变卖家产。
南孙感到十分气馁,锁锁帮南孙多次,南孙却无力为锁锁做什么。思来想去,南孙决定替锁锁照顾女儿。
在女儿忘记锁锁之前,锁锁终于现身。原来锁锁不但没有离婚,还去国外变卖了所有财产救谢宏祖,虽然不过杯水车薪。
这便是锁锁的义气,她为谢宏祖掏空了所有,为谢家做完这些事,锁锁同谢宏祖分了手。
被打回原形的锁锁好像没有气馁,更没有浪费一点点时间去难过,立马又翻身起来,投入了新的战斗。
王永正被南孙与锁锁的坚强感动了,从自父亲去世独自养家的南孙与一无所有却毫不惧怕的锁锁身上,王永正看到了女性的坚忍。
但两人又有不同:朱锁锁美而自知,耀眼如钻石。蒋南孙则是那种不自觉的美,温润如玉。他决心永远支持南孙,为朋友,为祖母,承担责任。
没多久,锁锁找到了一位“投资人”,自然又是一位成功男士,那人表示愿意为她开一家香水店。
然而最后成功男士移情别恋,拿走了锁锁的全盘创意,将店铺送给了一位19岁的女孩。
就如同当年锁锁从半老艳星手中夺走了李先生,27岁的锁锁,皮相终究是开始走下坡路了。
王永正竟在此时向南孙求婚了。南孙言明如果锁锁难解困顿,南孙将一直带着锁锁女儿生活,视如己出,王永正表示赞成。
在两人举行的婚前酒会上,王永正的一位表哥对锁锁一见钟情。锁锁明白在本地已经摸爬滚打一遍,再无机会了。
于是,锁锁打算将女儿托付给南孙,跟着王永正这位表哥去澳洲。下定决心要走时锁锁是难过的,直言自己小时寄人篱下,女儿又重蹈覆辙,真让人伤心。
南孙严肃的纠正:不是寄人篱下,锁锁的女儿就是南孙的女儿,小女孩有两个妈妈。
婚后,南孙和王永正带着祖母与锁锁女儿同住,开始了下一段人生。
锁锁与南孙两人,原本都是聪明好学的女孩子。然而因为童年、家庭的不同,两人对读书、工作做出了不同选择,最终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锁锁依靠美貌在与男人的周旋之中大起大落,最后远走他乡。而南孙用功读书、努力工作,独自赡养祖母,也将锁锁的女儿负担了起来。
从无知少女到独挡一面,她们成长的每一步都伴随了疼痛与不易。好在两人在坎坷中相互支撑,低估中相互鼓励,从不放弃对方。
也正因为这份友情,才让这段泥泞满布的人生变得金光闪闪,成了刻进彼此生命的流金岁月。
岁月流金,可贵的不是岁月,而是岁月中对你不离不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