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七首看腊八节在宋朝内涵的演变:从狩猎尚武到喝粥过年
腊日,就是腊月八日。这个腊日最开始和喝腊八粥关联不大,而是和中国上古流传下来的冬天打猎和腊祭有关。
汉代才明确了从冬至过后的第三个戍日为“腊日”,这天皇帝要去郊外打猎,并用猎物祭祀神灵祖先,让他们保佑新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到了魏晋时期实际就已经固定下来,在腊月八日。因为这个日子和节气所推算的戍日相隔不远,有符合老百姓使用农历按照日期固定节日的做法。
到了唐朝的腊日沿用,腊月八日的内涵包括,狩猎,祭祀,安抚臣子,发放抗寒物资,迎接春气等诸多迎年内容。其中狩猎和祭祀还是放在相当重要的地位,唐朝边境广阔,时有战争,腊日举行狩猎,震慑四方也强化士兵的作战能力。
到了宋朝就很有意思,宋朝初年,也是武力统一天下,北宋早期保持着腊日狩猎的传统。
“腊日天寒苑猎迟,猎回诸卫龊枪旗。
女真王子新朝觐,旋遣黄门赐口脂。 ”唐末宋初 · 宋白《宫词 其七十七》
宋太祖赵匡胤时期,刚刚武力平定天下,仍旧保持高度的战备状态,腊日,也就是腊月八日,按照传统的帝王礼仪,那是要出去狩猎的。
那天天寒,在帝王的园林里,皇帝打猎归来,回来已经很晚了。
侍卫们竖着旗枪缓缓归来,一种满载而归的疲劳和兴奋。
而女真部落的王子,已经在宫门口等待很久,等待帝王的接见。
皇帝赵匡胤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寒风中瑟瑟的他,叫身边的小太监,给他送去防冻的口脂。
这首诗很有意思,腊日在三九大寒左右,是一年中最冷的时段,唐朝宫廷就有赐给臣子防冻防裂面霜口脂的传统,而且御制的防冻膏药只赏给亲近的臣子。
女真,我们都知道是金国,清朝的前身,一个北方游牧民族的部落。
此时女真王子为了等待赵匡胤,在最寒冷的腊日守候表示诚心。
赵匡胤的武力震慑是这些小部落来朝的重大原因,显示这一时期,宋朝武力强悍,煌煌天朝大国。只是历史是这样的诡异,一百多年后,北宋亡于金,难道是这位王子的立雪复仇?
“我与二三骑,争驰孤戍旁。
逐麋逢野寺,息马据胡床。
鹰想支公好,人思灞上狂。
归来何薄暮,烟火照溪光。”北宋 · 梅尧臣《腊日出猎因游梅山兰若 》
在北宋早期,腊月八日是一个狩猎的节日,不但皇帝狩猎,这日很多官员都高头大马,三五成群,去郊外打猎。梅尧臣包括晚一辈的苏轼都在腊日打过猎,而且地点也不局限在京城,苏轼在常州在密州都打过猎,别看是文臣,马上更显英姿,这和宋朝一直被金国虎视眈眈的压力有关吧。
梅尧臣和两三匹马,飞驰到军营附近的山林,放鹰逐鹿,还带着简单的行军折叠凳,累了就下马打开椅子休息。那打猎何其畅快,挑战的是男人的血性和雄气。
回来的时候,已经日暮,打着火把前行,马行在溪水中,杂沓有声。
这是北宋初年难得那种清健带着阳刚气的腊日和腊八节。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腊日流行的狩猎景象就不见了呢?
一是宋太祖平定天下后,逐渐重文抑武,比如他开始大规模有意复兴佛教,短短十几年,佛教的从业僧人高达十几万,佛教的节日得到重视。这是宋太祖安定国内的一种文化政策,用教化防止民变。
二是宋朝在初年振兴经济,很快达到了一种繁荣富庶的局面。
三作为佛门的腊月八日成道节,又叫浴佛节,被提倡,大量的信众游客在年节涌入山门,表达祈福的愿望,其中本来是作为僧人内供的佛事粥点,也吸引了众多的香客和游人,腊八粥从一种宗教内部风俗很快流行通过香客游人,流传到民间。
腊日称为腊八节,实在是佛教僧人的推动和民间需求的结合。
比如在众多的宋朝正规的诗词作品中,经常看到的是写“腊日”,但是在流传下来的佛偈中,则大量出现腊八字样。
“一日日,一时时。
逗到腊八夜,眼上错安眉。
东西不辨,南北狐疑,
从教万古业风吹(佛成道)。” 宋 · 释智愚《偈颂二十五首 其十四 》
说实话,这样的偈颂非常多,看来看去就是说,腊八夜是佛祖的成道日,你们眼睛不要看错了方向,不要质疑不要狐疑。
在武力抗衡敌方和治理国内,这样重大的问题上,宋朝的统治者是有带错方向的重大历史责任的。
固然佛教能够安抚国内的一些矛盾,但是北宋最大的敌人却是游牧民族的女真蒙古。
在一片繁荣祥和的太平声中,大家争着吃腊八粥,去看花迎年,那么像狩猎这样的活动自然也就不被提倡,减少乃至绝迹了。
“雪消宫殿苑梅芳,晓漏声迟下建章。
天气清寒当腊日,沉香甲煎赐诸房。”北宋 · 王仲修《宫词 其四十八 》
承平日久的宫廷,自然也不用在腊日狩猎骑马,大家守在宫殿里看看梅花多好。
宁静天腊日的宫廷梅花开放,太阳缓缓升起。
皇帝爱惜宫廷里的家人,将名贵冬天用的沉香暖香送到各位小主们的宫殿里。
太平盛世,大家暖暖和和的过腊日,过年哦。
好个祥和温暖,祥云缭绕。
“谁道原头春未回,柳梢黄软冻齐开。
争惊腊日峥嵘尽,忽急问田翁乞野梅。” 北宋 · 张耒《湖上成绝句呈刘伯声四首其四》
民间狩猎产业大约也不好经营,腊日另外一个内涵就显现了,迎春看梅。
腊日是一年忙年的开始,进入腊日,就是迎春阶段。
自然界也在此时春意萌动。
谁说平原上春天没有回来,那柳梢已经发青发黄,河流解冻,冰雪消融。
忽然才发现今天就是腊日啊,这不就是年来了,春来了吗?
赶紧向路边的农民老伯问,这里哪里有梅花,我要在腊日去闻一下最早的迎春花。
一片国家安定中的小情怀,小美好。
但。我说但。1127年,北宋被金国武力覆灭。
“怪来腊日起春风,一夜琼花发禁中。
大地山河银色界,九重楼观水精宫。
紫宸廊迥寒无价,文石庭乾扫不融。
又喜来年书大有,谁知圣主是天公。”南宋 · 杨万里《 紫宸殿拜表贺雪二首 其一》
到了南宋,看看爱国名臣杨万里腊月八日的给皇帝的贺表。
腊日在过去是皇帝腊祭狩猎的日子,但这里一点影子都没有。
皇帝干什么?这天下了很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农民有收成,皇帝最大的地主就高枕无忧,那下的哪里是雪,是富贵,是安稳。
于是让群臣都上祥瑞的贺表。
杨万里这首诗很喜庆,腊八这天起了春风,千树万树雪花来,又是一年好收成,皇帝你是老天爷。
我说杨万里是爱国名臣,但是对于皇帝,也就只能这样了。因为国策,不是杨万里说了算的。他就是想收复失地,可是在当时也不能说,腊日被宋朝的皇帝自我麻醉阉割,失去了保家卫国的血性。
“腊月风和意已春,时因散策过吾邻。
草烟漠漠柴门里,牛迹重重野水滨。
多病所须唯药物,差科未动是闲人。
今朝佛粥更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南宋 · 陆游《十二月八日步至西村》
南宋陆游是个奋力鼓吹抗金的人,梦里都铁马冰河入梦来,他不知道腊日和腊祭的含义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是他的临终之笔。而腊月八日的祭奠曾经是最重要的家祭之一。
但是在南宋,腊日已经没有了明面上的那种唐朝或者唐朝之前的血性刚勇,有的只是民间的看似祥和的迎春。老年的陆游,也在散淡的乡村生活里,接受着已经流行成风俗的腊八粥。
他看着新一年的乡村景色,也只能祝福年年太平吧,
写到这里,我想大家明白我的意思,腊八节不是腊八粥这么简单,不仅仅是迎春这么简单。
古老的腊日和腊八,是有保家卫国的血性的,是马踏风雪,弯弓狩猎,以强悍的武力震慑侵略者的,是这样的保护下,才会有祥和的过年和春节。
以宋朝的历史来说明,希望大家喝腊八粥时,不要忘记腊日的本源。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