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坡牛,本名冯宪科,江苏省邳州市人。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邳州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先后在《诗刊》《扬子江诗刊》等发表诗歌作品300多首。多次获奖。著有诗集《乡雪无痕》。主编《邳州当代新诗选》、《邳州当代散文选》、《历程》等。
白 茅
我已没有可燃的花语
回答一片炽热的表白
连根拔起的时候
你看到我最初的一节
也是最后的躯体
在乡下的墓地,或者被贫穷掏空的日子里
只有白茅高过落日
剩下最后一棵
也墓碑一样活着
劈过的柴
从未放弃延伸的触须
被错误的斧子,更改了意图
大雪,洗白了一切坚韧的纹理
柴,用劈裂的右手
画出我掌心的纹路、年轮
攥出我的疼
围炉而坐。
我看见长了五十多年的倔木头
被时间烧掉了大半截
过火的山坡
一幅西窗淡墨色的国画
被大火的、骨灰的颜色抹掉
一些断肢,在失血的山坡
传来颤抖的呼声
像走失的星子,被天空
丢在滑落的斜面
山坡是大雪的遗弃者
它错过一场由衷的慰藉
冬日的面孔,依然是暗淡的
像无力的野草
在伤痕的痛处,写下潦草的落款
最后的大雪
一切干净的来临、年少的狂想与贞洁的牌坊
随逝水而去
未及消亡的抵抗、挣扎
在流逝的路上,回望一眼最后的冬天
大雪在芒刺里转世
我随大雪重生
嗨!所有的大雪
你唯一的、火的、金属的生命必须属于我
还有,圣洁的、暮年的爱人
我将与你,在逃亡的路上
为春天跳崖
旧 物
碌碡、铁耙、耩子等工具
大多消失了
手能够用旧它们,说明这些都是好物件
一些被打磨、掏空甚至埋葬的东西
反而弥足珍贵
比如陶罐的曲线
耩子丢下种子后的腹腔
以及合力打夯的号子
旧物是用来怀念的
哦,还有我多年之后的影子
蝉
我的情人,在柳枝上喊我
她呼出一生的香气,想叫停这个热烈的季节
后来的声音,愈加嘶哑
后来
似乎是哭了
——我这一生,能够听懂的
也就是这一组人间的悲歌
断 流
浩淼之势,枯竭在去岁的梦里
泛舟的伊人
沉入经年的大水
大雪,覆盖了旧的事物
摆渡的人,立在汛期的渡口
找不到河流的通道
一条河的断流
是时间的碎片,被砍伐的回声
堵死的血管
秋 水
你用三千里月光,不如一瓢柔软的秋水
就可以,淹没一个忘记回家的人
每当我静下心来
在一面空的镜子里,找到一个瘦下来的自己
我会理解漂泊与荡漾,只是一瞬间的事
从心而论,一片叶子落到水面
它才知道高处的薄凉与空虚
而秋水,补上低处的不平与安静
从没有一处缺口
在大雪里奔走
时间,有美好与黑暗的立体面
我旋转50多年,把重心倾斜在光芒的界限里
我歌唱过,特别在泪流的时刻
我把心口里的疼呼出
把暖塞进骨缝
我在大雪里死去,又被净洁赎回
我是灵魂的祭品,献出雪的骨头
而孤独的肉体,是黑暗的腐朽剂
是写出善良、抗争、无我的首个笔画
今夜,我噬食着大雪的血
在喊声里,奔走,奔走
野荞麦
这片白色花统领的坡地
只能属于野荞麦
没有野荞麦的秋天
是解释不透的
有一种白,来自喂养的内心
这可能已被人们遗忘了多年
坡地里长眠的人,就是荞麦救过命的人
荞麦花,墓地上的祭品
开了一圈,又一圈
听 雪
落雪无声。
从哪个方向飘落,雪都属于自己
听雪叙述水,带着前世的遗嘱
听雪歌唱,佩以圣洁的嫁妆
听雪浴火的悼词,锻造重生的证据
听雪与母亲重逢的话语
一句暖过心扉
雪是雪的缔造者,江山的献词
雪是拾荒人,月光的藏品
雪是白色的银子,品节的支付人
雪落,传来金属的声音
每一次落地,掷声成金
草 莓
我要一口咬出血来
我可以选择含而不化
回报枝条、绿叶的恩赐
像口红主义者,因唇用情
其实,我只想一生写出“草”字
那殷红或者血红的部分
一直没有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