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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祖:怎样看待南京大屠杀,看待这场侵略战争,这是一个日本人到底是不是我们朋友的试金石

侵华战争期间,两名日本军官在南京展开一场“百人斩杀人竞赛”,谁先杀满一百名中国人,谁便获胜。

这两个杀人狂魔一个名为向井敏明,一个名叫野田毅,向井敏明杀害了106人,野田毅杀害了105人。当时日本媒体对这场惨无人道的“竞赛”大肆宣扬,留下了一张至今每一个中国人看了都会怒不可遏的合影——两人并肩跨立,手持军刀,脸上挂着冷血残暴的微笑。

10年后的1947年,这张合影被时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中国检察官秘书高文彬发现,立刻传到国内,中国向驻日盟军总部提出追捕,在追捕两名杀人恶魔的过程之中,中国代表还发现了另一个杀人恶魔田中军吉,此人从南京中华门到水西门,一路杀了300多名中国平民和战俘。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最终,向井敏明、野田毅和田中军吉经中国驻日代表团军事组引渡到中国,在随后的审判中被当庭判处死刑。

然而,南京大屠杀中“百人斩竞赛”的凶手,还有漏网之鱼。

1995年,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前夕,南京电视台记者吴建宁负责拍摄一部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纪录片。他决定和拍摄组前往台湾,去寻访南京大屠杀的见证者和当事人。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没想到这一次,吴建宁竟然在“国军历史文物馆”之中见到了一把刻下一把“南京の役殺107人”的军刀,显然这把刀不是向井敏明或野田毅的。

为了搞清楚这把军刀的所有者到底是谁,吴建宁回到南京的当天晚上,就给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兴祖打去了电话,将他在台湾见到了凶刀一事告诉高兴祖。

过了几个小时,高兴祖给吴建宁打来电话,此时已是深夜,高教授语气之中毫无倦意。他凭借着高超的记忆力,在自己收藏的众多资料之中找到了一张1985年的报纸:四川大竹县侨联副主席余鸿成老人曾在《人民政协报》上写过一篇文章《难忘的血债》,里面提到了这把凶刀。

吴建宁顺着这个线索,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这把刀的持有者,战犯马见塚八藏。

在1985年以前,大部分中国人并不了解“南京大屠杀”。高兴祖从1960年开始披荆斩棘,独自搜集一切和南京大屠杀有关的材料,默默地装订成册,整齐地分门别类收藏在家里。所以他能在短短数小时内精准找到沉没在文字海洋之中的只言片语,他为后代人研究保存下来太多珍贵的资料。

如果说,和志同道合之人一同携手无畏走下去的,是共同的信仰和心中的忠义;那么,支撑着高兴祖踽踽独行的到底是什么?他说:是使命感

高兴祖,江苏常州人,侵华战争爆发之时,高兴祖刚刚十岁,亲眼目睹了日军残暴的罪行。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1937年,常州武进难民营

高家一门多人投身抗日救亡。高兴祖的父亲高柏桢是一名普通的常州教员,抗战刚开始的时候,高柏桢就将尚且年幼的高兴祖兄弟托付给姐姐高兰贞,独自离家前往武汉,家人几乎得不到高柏桢的消息。

后来,高柏桢来到了上海办事处,沦陷区不少名校开始撤退到大后方,高柏桢加入到抢救和接应工作之中,与此同时,他以教员身份为掩护,一直和两个同乡搜集和传递敌伪的情报。

噩耗来得猝不及防,一日,高柏桢乘船前往苏北开会,江上风大浪急,又遇到了日机轰炸,轮船被炸毁后沉没到江底,高柏桢不幸殉职。#国家公祭日勿忘这些数字#

高兴祖兄弟当时不过十几岁,母亲在他们年幼病逝,他们成了战火中的孤儿,在老祖母的抚养下长大。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青年时期的高兴祖教授

高兴祖的堂叔高谟同样是为抗日牺牲的。“九·一八事变”后,高谟毅然投笔从戎,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他不顾自身身体条件的限制,努力锻炼,经过两次报考才成为一名中尉飞行员。在淞沪会战之中,高谟和战友击落6架日机。

1937年8月25日,高谟奋不顾身,再次驾驶轰炸机前往上海夜袭敌军阵地,在日机围截之下投掷多枚重量炸弹后,高谟顺利完成任务。在回程途中,背部受伤严重的高谟发现油量已罄,被迫在浙江临安附近迫降。人们将高谟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他稍有清醒时坚持做了作战经过报告,最终因失血过多牺牲,年仅25岁。根据作家徐霞梅的《陨落》记载,像高谟这样的常州籍空军,一共只有十几位。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战火蔓延到了常州,高兴祖跟随姑母一家向南京逃难,而66岁的老祖母坚持不愿离开老家。

高兴祖行至镇江,因为日机炸毁了桥梁,只得冒险横渡长江前往扬州。这一路风餐露宿,家人用泥灰将高兴祖的脸涂黑,炮弹的轰鸣声时远时近,他们在横陈的尸体之间藏匿潜行……这些都给少年高兴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憎恨和伤痛。

眼看着日军就要侵占南京,他们只好返回常州。此时的常州一眼望去大半已成焦土,高家的酒店、作坊,和刚刚修建了两年的新屋子全部成了废墟。一家人在一间残留的破屋子里面找到了老祖母,老祖母显得格外苍老,身上还带着烧伤。

很快,日本侵略者在南京疯狂屠杀无辜老百姓的消息传到了常州,如果不是一路受阻,高兴祖一家已经按照原计划前往南京,必定无法逃过日军的残暴杀戮。如果他们惨死在南京,留在老家的老祖母将如何面对,高兴祖无法想象。#下半旗祭奠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

高兴祖所说的“使命感”,来自于沉没在冰冷江水之中的父亲,来自于牺牲在熊熊战火之中的叔父,来自于躲藏在残垣断壁下的老祖母,更来自于在抗战之中逝去的同胞和身体上、心理上落下无法磨灭伤痛的幸存者。这是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啊!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高兴祖教授

高兴祖在乡间念完小学,又在常州私立正衡中学和江苏省立常州中学完成了中学的课程。高兴祖在正衡中学学过3年的日语,已经开始尝试探究日本这个国家的走向和民族性格。

为了实现报国之梦,高兴祖毅然报考了南京大学理工科,发榜之时却被南京大学的历史系录取。高兴祖没有去报到,一个月后南大又送来通知书,高兴祖这才去南京入学,1954年毕业并且留校任教。#南京大屠杀唯一动态影像#

无论前往何方,无论将来从事什么职业,高兴祖一直坚定着,要为牺牲的家人和遇难的同胞们做些什么。他一直承担着日本史的教学工作,又先后前往北京外交学院和北京大学东语系进修和学习日语,他也一直在进行着日本史、日本外交史和中日关系史的研究工作。

1960年,日本岸信介政府与美国缔结《日美安全条约》,引起中国举国上下的一致抗议,也引起了毕业留校的高兴祖的注意。经历了抗战浩劫、学习研究了一段时间历史的高兴祖明白,中日关系的道路必定不会平坦。

他和胡允恭先生和查瑞珍老师,决定将南京大屠杀作为日本史小组的研究课题,成立“南京大屠杀调研小组”,组织了7名学生,潜心研究南京大屠杀的真相,给逝去的烈士和老百姓们一个交代。

从这一天起,高兴祖将这个庞大的课题作为一生的主要研究目标,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高兴祖在日本演讲

而当时学术界并不看好高兴祖的研究小组,文史界厚古薄今,各大学的研究学科大多是古代史,认为近、现代史不值得研究。高兴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走访了一大批幸存者和见证者,在学生们的协助之下,研究小组搜集了第一批珍贵的民间资料:包括访问记录、档案抄件、报刊资料和书籍,这些都存放在历史系所在的西南大楼底层的一间教室之中。

这期间,高兴祖又找到了居住在上海的吴世民老师请求帮助。他们两人在上海报刊图书馆抄录了一周的资料,吴世民还帮助他完成了《南京大屠杀——侵华日寇暴行实录》的第一章和第四章。

然而这本书完稿后,因为各种原因并未出版公开,江苏人民出版社为表歉意和遗憾,为高兴祖印了15本样书作为纪念。

这本书虽薄,但在一代又一代南京大学历史学的师生眼中,它就是研究南京大屠杀历史的“原典”。

书稿未能出版,对高兴祖的打击已经非常大,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小组解散,几位老师和学生都相继离开,从事其他课题的研究,只剩下了高兴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义无反顾地守着这块阵地。

他一直认定“仇恨可以放下,但记忆不能遗忘”,即便幸存者一位接着一位离世,即便新时代的人们已经将这些遗忘,但他从未气馁,继续着他的研究。

1979年,在系领导的全力支持下,高兴祖将这本书稿进行了增添、修改,改名为《日本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大屠杀》,以日本史编写小组的名义作为内部刊物出版。高兴祖托历史系的同事找到同事在张家港市某印刷厂的亲戚,帮忙印刷,只为了省一些印刷的费用。

1982年,日本文部省审定的教科书对侵华战争的史诗进行了扭曲和篡改,将“侵略”改为了“进入”,妄图将南京大屠杀等历史事实进行淡化或删改。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右起:原纪念馆副馆长段月萍、高兴祖教授和两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

日本国内学者否认侵略、美化战争已经成长为一种猖獗的风气,大肆鼓吹“虚构”论,拓植大学讲师田中正明,甚至写下了《南京大屠杀的虚构》一书。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馆长朱成山饶有深意地说:“没有日本否定历史,就没有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在日本篡改教科书的刺激之下,1983年,修建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被正式提上议程;1985年,在抗战胜利40周年到来之际,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建成开馆。

在此之前,高兴祖一直是一个人在斗争着,多少次发表论文和出书都是阻碍重重。198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愿意出版《日军侵华暴行——南京大屠杀》一书,最初此书并没有受到重视,全是高兴祖一个人在跑经费、跑印刷和跑校对。

1987年,《日军侵华暴行——南京大屠杀》再版,终于受到了国内关注。高兴祖亲自翻译的日本版,在日本两次出版,引起了轰动。

此时距离南京大屠杀过去50年了,调研小组解散也已经过去了24年了,没人知道高兴祖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孤独地撰写着文稿,进行着翻译工作。南京大屠杀30万死难者的数字,也是高兴祖几十年发掘、考证、整理、统计之后才逐渐明确的。

他的文字犀利求实,他的证据无可辩驳,是当时对抗日本右翼势力“世纪谎言”的有力武器。他还是大屠杀死难同胞研究、慰安妇研究、荣字1644细菌部队研究等众多领域的开拓者。

一次,一名芬兰的电视台记者采访高兴祖:“战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为何还不能忘记?”

高兴祖坚定地回答:“你们欧洲国家现在不还在追捕漏网的二战战犯吗?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南非大主教图图说过,如果试图忘却,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为自己的健忘而痛悔莫及,因为邪恶的过去阴魂不散。

有人将高兴祖这么多年的坚持说成“执着地复仇”,其实,他从来都不是复仇者。他和日本老兵东史郎是朋友,曾经多次帮助他在南京取证,高兴祖还在1997年12月于日本大阪、京都、神户等地作南京大屠杀的陈述,晚上还和日本朋友一起扎起白头巾,手拉手肩并肩地参加纪念大屠杀60周年的提灯游行。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高兴祖曾深有感慨:“尊重历史理应是中日友好的前提,怎样看待南京大屠杀,看待这场侵略战争,这是一个日本人到底是不是我们朋友的试金石!

高兴祖就是这样一位有骨气的中国文人,很多人第一次见到高教授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因为他平时沉默寡言,说话声音比较低,举止斯文。但一旦和他说到南京大屠杀这个问题,高兴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绝不含糊。

1995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成立,高兴祖被公认推选为第一任会长。

1999年春节,高兴祖的少年同窗、作家殷志扬来南京采访他。

他的寓所空空荡荡,案头和床头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照片。高兴祖的妻子和长女不幸先后离世,高兴祖就一直住在老屋子里面。他的小女儿高宁定居美国,一次次催促父亲,希望父亲能来美国团聚,颐养天年。

即将80岁的高兴祖不舍得离开,他一个人守在这空巢之中,守着满书架的文献和图书资料。他笑着对老同学说:“天伦之乐谁不想,可我现在还不能走,如果去美国定居,那还研究什么南京大屠杀,什么侵华战争?

在高宁的强烈要求之下,高兴祖也曾去美国探亲,然而他绝大多数时间还是泡在图书馆里面,从早到晚翻阅、摘抄。

2001年1月8日,身体一向很好的高兴祖因为急病逝世。高宁不在身边,当她匆匆赶回南京,走进高兴祖的书房之时,发现书桌上还有一封信,里面是高兴祖刚刚写好,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的一篇关于日军大屠杀研究的稿件。

高宁知道,父亲一生最牵挂的事情就是希望全国人都记住“南京大屠杀”这个史实。高宁将父亲所有的藏书进行了分类整理,中文书籍一共四百八十三本,日文书籍一共一百三十九本,全部无偿捐献给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纪念馆专门开设了高兴祖先生藏书专柜,供中外学者研究使用。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高兴祖在日本小学

提到父亲,高宁印象之中,他是一个很温暖很念旧的人。因父母早逝,高兴祖由老祖母一手带大,祖母擅长纺织,一家人的衣服和裤子都是老祖母亲自织布并用土布裁剪、制作的。后来高兴祖来到了南京念大学,穿着的衣裤还是老祖母纺织的棉布缝制的,当了教授后,他将这些早已不合身的衣服都收藏在箱子里,他一辈子都记得老祖母的辛劳、苦难和屈辱。

高宁说:“父亲似乎活着就是为了研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实,不管跟他谈什么,最后都会谈到南京大屠杀。作为一个史学家,他希望更多人了解这段历史,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2005年,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成立20周年,南京市政府首次颁发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特别贡献奖奖章”,分别授予高兴祖教授、陈君实先生,松冈环女士,张纯如女士。

陈君实先生是福建晋江人,生前为纪念馆雕塑、标志碑及广场改造工程捐资数百万元,致力于爱国主义教育宣传;

松冈环是一名平凡的日本家庭主妇,她为探索、记录南京大屠杀真相奔走数十年,并传播给日本民众,日本右翼对她恨之入骨;

张纯如女士是出生在美国的华裔女作家,她所著《南京大屠杀》一个月内就打入美国《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并帮助中国人民找到了约翰·拉贝先生,找到了拉贝详细记录南京大屠杀的日记。而因残酷史实与骚扰报复,张纯如精神崩溃,选择饮弹自尽。

这三位人物,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已经有所耳闻,但对高兴祖教授的名字,在此次颁奖前,很多人都比较陌生。而他的贡献奖奖章上,写着的是001号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1963年南京大屠杀调研组解散,他独自坚守24年,著书30年后才出版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内部

高兴祖是这四位获得特别贡献奖奖章的人物之中,唯一一位江苏人,也是唯一一位常年住在南京的学者,他被誉为“新中国南京大屠杀研究的拓荒者”,他的一生都在为30万遇难者四方奔走、大声疾呼。

他在南京这片他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居住了50年,他离开的20年里,他的文字依旧在战斗着,惊醒着世人。今日的祖国河山不容外敌侵略分毫,但他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记得,那些从未见过我们、却深爱着我们、为我们献出生命的人们,高度警惕着,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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