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顾
你行走于玫瑰花丛,美如幻梦,可我知,你在我的爱里,不快乐。
1
荣长沛第一次看到渐渐,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荣家豪富,庄园绵延数百里。荣长沛的祖父爱好种花,手下便找来了奇花异草,直把一个后园搞成了植物园。下了雨,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湿漉漉地垂着头,荣长沛漫不经心地走过石子路,忽然顿住脚。那边种着一簇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蝴蝶似的,颜色是娇嫩的黄,在这阴霾的天色里格外显眼——可是完全比不过站在那里的小姑娘。
是真的小姑娘,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白裙子,漆黑的发被雨淋湿,披散在肩头。荣长沛视线扫过去,同她对视,心里竟只剩了一个念头:原来明眸善睐,讲的是这样的。
身后跟着的人讨好地问他:“大少,怎么了?”
“那是谁?”
那人看了看,忽然变了脸色,又挤出笑来:“大概是园丁的女儿吧,这样的人,您理她做什么?”
荣长沛没说话,站在那里盯着她看。她瑟缩了一下,垂下头,露出一段玉样的颈子。
那人还在催他,说是老先生要等急了。荣长沛从来唯我独尊的脾气,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不如你先去?”
那人总算住了口,他这才走上前。走近了才发现,她瘦得可怜,衣服贴在身上,显出伶仃的线条。荣长沛牵住她的手腕,她慢慢抬起头,听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雨声渐大,浇湿天地,她咬住自己的舌尖,努力放缓声音说:“渐渐,我的名字是徐渐渐。”
“怪名字。”他笑了一声,随口问她,“愿意跟着我吗?”
那天他牵着渐渐的手去见祖父,荣老爷子正在喝茶,看他们来了并不惊讶。他放开她的手,陪着祖父喝了茶,这才说:“我要她。”
“你要她做什么?”
“算是个稀罕玩意儿。”
荣老爷子笑了,很宠溺地道:“胡闹,她是个人,哪里是玩意儿。”
荣长沛看她,她小猫似的蜷縮在那里,又可怜又可爱。荣老爷子在一边喝茶,到底还是说:“喜欢就带走吧,我的孙儿,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只是有一点,你不准为难她,知道吗?”
“她一个小姑娘,我为难她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却还在琢磨,要给她换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她穿一定好看。
那天起,渐渐便跟在了他的身边。
他是喜怒不定的脾气,待人好时便如春风化雨,不好时却又是雷霆万钧。这性子是荣老爷子特意养出来的,要的就是上位者的捉摸不定。
有一次,不晓得他因为什么来了脾气,不但将个钧瓷的花瓶摔了,还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吃饭。他不吃饭,伺候他的一群人急得团团转。到底是渐渐站出来,捧了他的饭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他在里面,许久后,才淡淡地问:“什么事?”
“您该吃饭了。”
他没了声音,渐渐耐心等着,门终于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荣长沛坐在书桌前,他的眉眼间一片冰凉。渐渐怕他,却还是走过去,将饭菜摆好,这才说:“哪怕没胃口,总是要吃点的……不然老先生担心了怎么办。”
“你拿我爷爷压我?”
渐渐吓了一跳,连忙说:“我不敢的……”
他盯着她,看着她眼底凝出了水雾,盈盈的,像是一泓泉。半晌后,他忽然问她:“学上得怎么样了?”
渐渐是荣老爷子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没有正式收养,却也出钱供她上学。渐渐小声回答:“快毕业了。”
“这么快。”他倒是有些意外,“念的什么学校?”
“圣玛利亚学校。”
“怎么去了这个学校?”
“这个学校教女红和烹饪,我觉得……学这个替您做饭挺好的……”她越说声音越小,面颊红起来。
他看着她,心情忽然好了,问她:“学书法了吗?”
她点点头,他便带着她走到窗前。
那里放了一张梨花木的桌子,他抽出支狼毫小管,却放到她手里,下巴压在她肩头:“好久没写了,手都生了。”说着,他把住渐渐的手,带着她在纸上慢慢写。
笔尖拖出温软的笔锋,渐渐脸色更红,他却笑了:“渐渐见苔青,疏疏遍地生。这里面,有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