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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巴音博罗: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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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人

文 | 巴音博罗

解释虚无,并把它放在这里:说它,离去!

——卡内蒂

老那是个作家。确切地说,他是一个诗人兼画家。他的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诗坛上,还是很有影响的。后来他又玩起水墨,他画的壶和猫很有特点,当地艺术圈的许多人都知道他,也有许多人登门求画。一般情况下,老那对那些登门拜访的人总是很客气的,虽说他的画并不怎么太值钱,但求画的人也总是不空手,拎两瓶烧酒,揣两盒茶叶,也能如愿以偿。老那并不计较得失,也不视礼物轻重去敷衍。总之,他在某个小圈子里口碑一向不错,他是一个谦逊而和气的好人。

在这里,“那”姓是满族的一个老姓氏,是满族宗族在辽东满族氏族中八大姓氏里的第七个,出自于多音节满族姓氏那拉氏,而那拉氏是以历史上氏族的居住地那拉河冠用的。音读Na,平声。好多人读错了,读为去声。老那刚开始时,还给予纠正,但读错的人多了,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有什么办法呢?许多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错误地进行着的,譬如今天,老那去一家新开张的花鸟鱼市场时,就遇上了一件奇异的事儿。

说起来也不能怪老那,因为这种情况,在生活中总是随时随地会发生的,只是我们没留意罢了。

那一天,老那本无意逛花鸟鱼市,只是恰巧路过而已,他每天的日程安排都是有固定规划的,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偶然发现,在新兴市场几家茶室边新开张了一家花鸟鱼市场,这让本来就对盆景花卉喜欢的老那停住了脚步,他决定先睹为快,先进去巡视一圈,看看是否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便特意拐了个弯儿,慢条斯理踅了进去。

那是一幢摩天大楼的底层,被管理者隔成一间一间的商铺。一楼呢,大部分都是卖花卉盆景的。二楼有一部分卖鱼,一部分卖鸟的。老那去的就是一楼,一进门左侧一家铺面文雅的盆景店。

他前脚刚一踏进门槛,店主人便放下手里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急迎出来,一把握住老那的手,连连招呼:“哎呀,你今儿怎么有空闲过来,快坐快坐。”说着不由分说,簇拥着把老那按坐在一处茶台前。

“看茶看茶!”坐在案几后的另一人,也连忙招呼,“真是好久未见了,老兄一切都好吧?”

“哎,哎哎……”老那以为遇到了熟人,一边坐一边打量对面那人,却见是已四十开外的瘦汉,堆满笑的脸上稀稀拉拉留着一抹唇上胡须,单眼皮的眼睛此时早已眯成一条线,一口黄牙显然也是个烟龄极长的“瘾君子”。

老那觉得似曾相识,又不知到底在哪见过。也许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人与事日益杂多,老那经常会有遇见熟人却叫不上名字的尴尬事儿。有几回,甚至是对方在街上遇见他,热情地打招呼,过后,老那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对方是谁的难堪事。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他在心里暗暗感叹。

也许今天又遇上这样难为情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老那也极力挤出笑意,亲热地向对方问候:“您一向可好?”

“都好都好。”那人连连回答,又殷勤地为老那清洗茶盏。

不一会儿,新沏的一壶热茶就袅袅奉了上来。老那小心地啜了一口,连连赞扬:“好茶好茶。”那人也频频为老那续杯。直到这时老那才倒出工夫打量迎他进门的另一位。那是个年逾五十、白净面皮的微胖汉子,此时也恭敬地递过香烟,老那见状连连摆手,说:“不会不会。”那人笑道:“我记得你原来也好鼓捣几口的。”老那说:“真不会。”那人见老那坚持,也就不再相劝了。

唇上一抹小胡须的这时插话说:“感谢你当年对我的照顾。”说着连连作揖,老那一时也想不起什么事,只是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一边嘴上应付:“不必客气,不足挂齿。”

那人又说:“当年一块儿玩盆景的老陈还好吧?”

老那恍惚记得,他确是认识一个卖盆景的玩家,至于姓甚名谁,也记不太清楚了,估计就是老陈吧,但他与那个老陈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老那这时只是敷衍一下,说也有一阵子没遇见了,具体情况他也不知,就这样搪塞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么老王呢?”

忽然,白净面皮的胖子又问,老那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个老王,见老那迟疑,白净面皮的胖子有些嗔怪地又说:“你看你那记性,咱一个车间的老王呗,还能有哪个?”这一下,老那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从未在工厂待过,怎么会成了“咱一个车间的”?!

“他……他……你是说……”他支吾一会儿,正考虑怎么回答,小胡子又说:“你可能忘了,咱们几个当年可是最好的哥们。”他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老那的肩膀,一双眼睛也亮晶晶地盯着老那。

老那本想再问,可白净面皮的胖子早就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热情地拉着老那的手,非得让他选一盆盆景送他。

老那怎肯平白无故要人东西,何况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但架不住那二人的热情,最后捧着一盆很是精致的雀梅回家了。

临走时那人还说,过几天约一些老同事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老那胡乱应承一下,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过分热情的盆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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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那那天离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之后,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就好像一条小河上泛起的一圈涟漪,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谁还能不在生活中错认过人呢?

然而不久后的某一天黄昏,老那正在家里给杂志社赶一篇稿子,电话铃骤然响起,谁呀?这时候?老那心里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老毕老毕,我是老伍啊,盆景店的那位!”老那这才分辨出,是那个白净面皮的胖子。“咱们哥几个小聚一下,就这周末,不见不散啊,待会儿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话筒那边不由分说,很快就挂了电话,剩下老那一个人在这边发呆。真是糟糕,他们肯定认错人了。那一天,老那自打从盆景店回来就一直犯嘀咕。在一个车间共同工作过肯定不对,可是与另一个玩盆景的老陈相识,又似乎说得过去,这就是让他一直困惑的所在。此外还有吸烟的事儿。老那自然知道自己从不吸烟,可是那个姓伍的白净面皮的胖子,认定自己原先是吸烟的,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另一个人与自己长得很相像。那个人是工人出身,喜欢盆景,也喜欢书画,但世上真有完全长得一样的人吗?老那也不敢妄猜。

找个机会我得向他们说明,我不能再骗人家了,那成了什么?可是怎么样张口说呢?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拂了人家的美意,扫了大家的兴致,他老那真是开不了这个口。

还是不去赴宴了吧,去了多尴尬呀。他想。

但那个被他们确认的老毕,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又想。

到了约定的日子,老那也没想好拒绝的理由,可决定拒绝赴宴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在他忐忑不安时,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那个迎他入门的黑瘦汉子打来的,说是要打车过来接他,老那一急,脱口说出“你千万不要过来,我老伴病了,今儿个肯定去不了”这样的谎话。那边听见他说老伴儿,忽然呵呵大笑起来说:“老兄啊,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吗?怎么忽然有了女人?”

老那支支吾吾,只好说刚刚又结婚了。那边又责怪起来,说你独身这么多年,现在找到女人结婚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通知亲朋好友参加婚礼,真是不够哥们意思。

老那连忙解释,说对方也是二婚,不想操办云云。总之,与那个唇上一抹小胡须的黑瘦汉子足足费了半天口舌,这才口干舌燥挂了电话。

而现在的情形恰恰应了一句古语: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言来遮掩。老那觉得事情正在向一个更加难堪的方向发展,仿佛一个泥淖,一开始只是陷进一只脚,现在是半条腿全都被淹没了,今后呢,他有些不敢猜测。唉,真是的!

他觉得他必须从这困境中尽快脱身出来,他不想再见到那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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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老那一门心思只管写诗画画,他觉得摆脱那一干人干扰的最好办法,就是沉浸在诗书画的境界中,而不闻不问俗世间的烟火气,他成功了。

但是闲暇时,偶尔也会想起一个唤作老毕的人,那是个怎样的人呢?人世间真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吗?他叹口气,摇摇头,索性不去胡思乱想,只管在宣纸上笔走龙蛇,横涂竖抹,于是一幅幅充满文韵雅兴的《煮壶图》以及《病猫图》,就在他笔下诞生了。

近来,老那的画艺真是大有长进了呢。

有一天,因为想去街上买一瓶朵云轩的墨,老那顺路想去一家专卖书画的画店转转,还未到时,迎面在街角碰上一人。待俩人都停下定睛一看,忍不住同时惊叫起来。

“老毕!”

“是你……”

那人正是头些日子在盆景店遇见的黑瘦汉子,唇上养一撇小胡须的那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那本想寒暄一下就走开,可那位老兄热情得让人难以辞离,他一把拉住老那的袖子,非得到路边小店喝两杯不可。

老那说他不善饮酒,可那人听后,反倒抓住了理由一般,说:“你老毕的酒量我还不知,怎么说出个不会喝酒了,看不起谁呢?”说罢不由分说,硬是把老那推至一小酒馆里,二人落座后,那人熟练地点了四道菜,半斤本地产的老窖酒,咋咋呼呼就给老那倒了满盅。

老那其实也是能喝二两的,只是平日很少喝,见今日这番架势,若不顺应一下,恐一时也难以脱身,就沉下心,也摆出一副老友相见的热乎劲儿,和那人推杯换盏起来。

二两五十度的老窖热乎乎下肚,话儿也自然多了起来,老张(这时他才知道那人姓张)说那年家里遇上了困难,一时钱倒腾不开,无奈之下他找老毕借两千元钱,老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到现在还欠你二百元钱没还呢。”老张说。

“朋友之间不要提钱的事儿了。”老那这才知道,敢情老毕还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二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把那半斤烧酒喝了个底朝天。“再来一壶。”老张脸红脖子粗,冲柜台上又叫。

“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醉了……”老那舌头也大了。

“不行,咱哥俩当年可喝过二斤67度的衡水老白干儿呢。”老张不依不饶地又叫,伙计一溜烟地小跑,早又端上一壶烫过的,二人匀了,恰好又各自一玻璃杯。待到日暮西山时,这顿吵吵闹闹的酒局才散伙。

回到家老那头重脚轻,眼皮滞重,一会儿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上午十点才起床,他老婆一边递给他一杯热水一边埋怨:“怎么忽然喝起酒来了,忘了自己血压高呀!”老那觉得头疼得厉害,浑身沉甸甸不舒服,也就懒得申辩,胡乱喝了半碗粥,就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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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一次醉酒之后,老那下定决心,坚决不再与那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交往了,即便他不能立刻承认他不是好心肠的老毕,但也不打算替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生活了。

真奇怪,这世上还有这等事。老那不止一次地想,也替自己生气,唉,怪只怪自己是个遇事唯唯诺诺的人,一直以来总是一个软柿子,现在可倒好,莫名其妙地成了另一个人,真是荒唐透顶!

他对自己的可悲境况又恨又气,他觉得自己一直活得像个窝囊废,替罪羊,他不是气恼那两个热情过分的人,而是恨自己面子矮,一副遇事不善明辩的柔性子。

有什么办法呢?一想到这儿他就叹口气。

可是事情似乎还没算完,隔了两个星期,他老婆给他洗衣服时,从他衣兜里,竟发现了一个纸条和五百元钱,那纸条上写道,为了感谢当年老毕借他的两千元钱,特将剩下的二百元欠款还清,并多加三百,以表谢意。老那看到钱和纸条时,一屁股坐在书房里,足足呆怔了小半天,看来,与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工友”的关系,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撇不清了。

不行,得找个机会把钱送回去,再怎样也不能拿人家的钱呀,这可是道德问题。他想,他必须得把一切说清楚了。

而他老婆一直问这纸条的缘由,但老那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好在他老婆知道他不是个任意胡来的人,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他决定再去一次盆景店,无论如何,也得还了那纸条和钱。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了,天蓝得仿佛一潭深渊,虚幻得人一走上去就能凭空消失一般。有那么几朵浮云,也就仅仅是浮云的样子。没有什么风,所以也就不会有更加虚幻的云影干扰人的视线。老那走进盆景店时,白净面皮的胖子老伍和黑瘦汉子老张正坐在那儿热火朝天聊着什么。见是老那,俩人连忙站起来,一边忙不迭地让座,一边张罗着泡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老那赶紧掏出纸条和钱塞给老张说:“错了错了,完全弄错了,我不是老毕,我真不是老毕,这钱我还你了。”说完站起身欲往外走。他其实来的路上就合计好了,决不能在那里纠缠,把意思说明白立即就走。但老张哪里能容忍这个,他似乎有些生气地一把抓住老那的胳膊,说:“老毕,你这是干啥呢?怎么这么外道?我又怎么能弄错事情?你这么着也太小看我了,我难道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不是不是。”老那一边挣扎,一边极力想往外走,但老张一直死拦着老那的去路不撒手。这时白净面皮的胖子老伍也上前阻拦,说:“老毕你这是何苦呢?不要就不要,也不能说自己不是老毕啊,不是老毕,难道你是老张不成?!”

“剥了皮我也认得你骨头!”老张恨恨地说。

“不是不是……”老那忽然觉得有口难辩,自己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怪圈,他越声明他们认错人了,自己不是老毕,这二位越气哼哼地叫板,眼前站着的人必须是老毕!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一句老话——眼见为实,你总不能有一天对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同事同学说你不是某某,这多可怕,除非你疯了,或者大家都疯了,癔症了。世界是混账的,就你自己清醒。但若是如此,则这世上也就没有真实和虚幻可言了。

所以这件事情弄到最后,还是老那妥协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老毕。也许到了这个地方,他自己也糊涂了,认为自己一定与老毕十分相像,甚至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从未谋面却一直活在这世间某个角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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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若想摆脱某个人的影子也是极其困难的,如果你担任了某一角色,或者如果大家因为约定俗成,已认定了你日常所拥有的角色,你就是那个角色了。

有一篇小说的名字叫《你不可改变我》,现在看来,说的既是也不是,因为老天如果分配了一个角色给你,你当然不可变更,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确实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定是老天使你不得不变成另一个人,老那遇到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那天他本欲前去还钱,却不想末了不仅没还上那钱,临走时还被又送了一盆价值不菲的九里香盆景,他觉得他陷得越来越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如果有一天那俩人醒悟过来,知道他们错了,而他竟然还一直拿了他们的东西和钱,他该受何羞辱?

唉,就由他们吧。近来老那一直愁眉不展,茶饭无思,他这是真正进入了两难境地,仿佛有人给他下了一个套索,他越挣扎反而套得越紧。

他不断地想起小时候玩的游戏——用一张蜘蛛网套蜻蜓,不管那美丽的小东西如何扇动翅膀,只要被那黏稠的丝网粘住,就不用想脱身了,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老那这人是一个在旗的满族人,祖上本是书香门第,他祖父还读过国高,会俄语,在老奉天城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才子,只是后来家道败落,才幸运地成为工人阶级。老那似乎继承了祖父性格中的贵族成分,也喜欢架鸟笼子吟诗赏花的雅事,偏偏时运不济,各种“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早已把这八旗破落子弟吓破了胆,所以遇到任何事,都遵从一个“忍”字,以为忍一忍,一切就会过去了,可这世间有些事偏偏就不会轻易躲过的。

这不,隔了不几天,盆景店的老张和老伍就约他一块去海边旅游。这地方离海边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样子,所以许多人闲暇时都愿结伴去海边吃海鲜,洗海澡,也算是放松一下身心。但老那哪有这份闲心,自然找了理由拒绝了。不久老伍和老张又来电话,说是城郊风景区新开了一家酒店,都是河鱼野味,又约老那一同前去尝鲜儿,老那又拼命找理由拒绝。如此三番五次,搞得老那不厌其烦,那边的两位也有些不高兴了,觉得老那仿佛故意躲他们,是瞧不起他们底层人,这叫老那叫苦不迭,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去解释。

罢罢罢,任由他们去吧。有时老那想。

但是不久,一个老那特别看重的朋友遇见老那说:“你这家伙怎么搞的?大家可都传开你不近人情的事儿了。”“什么?”老那大吃一惊,觉得事情愈发严重了,要知道在小县城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搞不好就会遗臭万年,没人近前了。难道是盆景店的那两位散发的流言蜚语?可他们又怎么和这位朋友扯上关系的?老那这时只有无限哀叹的份儿了。

他觉得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隔了几天,他叫上一个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学,一同去了那家盆景店,他把自己的身份证给老张和老伍看了,说自己确实不是老毕,他们真的是认错人了,末了又把之前的钱及那两盆盆景的钱,一并塞给老张和老伍,说“误会解除了,但大家还可以当朋友处”云云。当着警察的面,老张与老伍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连连点头,说些“认错啦认错啦,哥俩给您赔礼道歉”的话,说完还真给老那行了大礼,这一整反倒把老那弄得下不了台了。总之,那天的事情有些诡异,从头到尾都像是演戏,最后是老那受不了了,逃也似的从那盆景店出来,觉得自己把事儿做得真骚!因为很明显的,老张和老伍最后的神情是一种受尽伤害的无辜表情,好像一个人做了好事,反被人家冤枉了一样。

这件事情过去不久,他妻子原来单位的领导找到他妻子,说你家老那是不是最近带了警察去过盆景店,人家一直反映你丈夫仗势欺人,不够义气,瞧不起底层老百姓,对老同事忘恩负义等等。反正那话说得很难听,让老那的老伴儿无地自容。不久他儿子的一个同学也找到他儿子说起此事,他儿子那天回家气哼哼地质问父亲,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不会不愿承认一下老同事,更不必彼此交恶。一时间老那似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

看来必须找到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老那冥思苦想半个月,终于一拍大腿,有了主意。

……

节选自《长城》202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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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博罗,当代著名诗人,满族,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从事文学创作,至今发表文学作品400万字。著有诗集《悲怆四重奏》《龙的纪年》、油画散文合集《艺术是历史的乡愁》、小说集《鼠年月光》等多部。国家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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