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记
文丨周齐林
1
薄暮里,夕阳映射下的禾水河波光粼粼,年幼的我们在禾水河里畅游大半个下午后,又爬上岸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上帝垂下巨手,夜色如一滴巨大的墨汁滴落在大地这张墨纸上,秋后被收割的稻田宽阔、凝重,弥漫着稻谷的气息,剥落了谷粒的稻草一捆捆垒成硕大的碉堡状,矗立在稻田中央。清凉的晚风由远及近地袭来,消解着秋后空气里的阵阵热意。稻草堆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嗖嗖的响声。我悄悄爬上草垛,用稻草把自己掩藏起来。伙伴们的寻找声在耳畔响起。想着他们寻而不得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透过稻草的缝隙,我隐约看见他们走远了,又反身回来,脚步近了。最终他们跑到一旁的山林间去寻觅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稻田的中央四处张望着。
我把身子慢慢缩到稻草堆中央的缝隙里,一股闷热迅速袭来,把我淹没。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窸窣声。不远处,夜幕下的赣江哗哗流淌着,如泣如诉。
许久,当我醒来,看见周遭的景致陷入浓浓的夜色中,微弱的月光映射出周遭景物模糊的轮廓。不知名的虫儿匍匐在草丛深处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栖息在不远处树林里的噪鹃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穿透夜空,撞击着我的耳膜。鸟瘆人的叫声让年幼的我顿时心生恐惧。在恐慌的驱使下,我迅速从草垛上爬了下来。夜色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水。我在稻田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一只鞋跌落在暗处。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捡时,母亲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手电筒的光芒直射到我眼里。母亲迅疾把我搂在怀里,她的及时施救,让我从恐惧中解脱出来。母亲脸上的泪痕和她急切的表情让我看到她内心一时集聚的恐慌和忧伤。
到了家门口,我的脚步瑟缩起来,昏黄的灯光映射出父亲那张粗糙的脸,他正在灯下喝酒。见我进来,他腾地起身,快速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柳条,身材魁梧的他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一旁的板凳上,柳条不停挥舞着,落在我的屁股上,我在黑夜中大喊起来。后来,我听说父母亲为了找我,发动了身边的亲朋好友,母亲急得团团转。脾气暴躁的父亲把母亲给骂哭了。他们不想重蹈邻居的覆辙,因为一时的倏忽把孩子给永远弄丢了。
年幼时的寻找是短暂的失而复得,是有惊无险的,而横亘在母子间的浓浓黑夜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我心底弥漫着浓郁的隐喻色彩。
每个人都在面对属于自己的黑夜。
许多年后,隆冬时节,屋外寒意逼人,风四处游弋着,大人领着小孩在门外放烟花。在接踵而至的鞭炮声里,年味渐浓。烟花腾空而起,箭一般穿透夜空,向天际飞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幻化成一朵朵美丽亮眼的花儿。转瞬而逝的烟花像极了倏忽而逝的生命。
屋外的热闹映衬出蔡叔家的孤寂与凄凉,屋外的寒意透过窗棂进入房间,渗透到屋内人的心底。昏黄灯光的映射下,三个人坐在饭桌前,默默吃着年夜饭。在电视机里欢声笑语的反衬下,他们内心的苦涩与悲伤愈加凸显出来。他们不敢快乐,也没有快乐,多年的悲伤已经让他们喘息不过来。女儿曾经坐的位置一直空在那里。面对失踪了十六年的女儿,即使偶尔的欢愉在他心底也会成为一种对女儿的背叛和内疚。此刻,对于年近七旬的蔡叔而言,横亘在他面前的黑夜变得无比漫长,黑夜的浓度也慢慢变大。他要趁黑夜还没有把他淹没之前,借着这尚存的一丝微光去寻找他女儿蔡伟娟的身影。
年夜饭吃得沉闷无声,吃完饭,三个人默默回到了房间里。
蔡叔的女儿与我的兄弟林少俊是大学同学,2004年同在井冈山学院中文系读书。在少俊频繁的讲述里,蔡叔的人生在我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在电话里,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他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向我讲述着他女儿的点点滴滴。
2
在蔡叔眼里,2003年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幸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这一年,他十九岁的女儿以不错的成绩考取了井冈山学院中文系。他这一年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店里这些象征着便捷生活的电器在他的兜售下顺利走向村里的每家每户。他的妻子每天推着流动水果摊,足迹遍布县城的不同角落。当他忙着在店里做生意送货,妻子在外守着水果摊,直至夜幕降临才回家时,他懂事的女儿伟娟已经在家里做好饭菜,倚靠在门口等着他们归来。昏黄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着,带着幸福和温馨的气息。
日子沿着预定的轨道滑行着,随着懂事的女儿长大,一切变得越来越好。他还记得前几年他和爱人双双下岗时,日子的艰难,彼时女儿正读高中。现在,看着女儿的身影,他就满是期待。他期待着女儿学业有成,期待着她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期待着她结婚生子。因了女儿,他感觉自己的余生多了无数的期盼。他和爱人把这辈子的希望和期盼都押在了女儿身上。
他第一次踏上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吉安。他带着女儿,乘坐火车来到了井冈山学院报到。学校离火车站不远,在学校的接送大巴上,透过车窗,能清晰地看到铁轨蜿蜒着伸向远方。火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呼啸着从身边疾驰而过。这是新的开始,是生命新的起点。
他始终没有想到,这个曾给他带来无限幸福的城市,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伤心地。
世事无常,有些离去太突兀,来不及告别。
2004年11月19日深夜12点,从女儿学校井冈山学院打来的电话顿时让他陷入恐慌中。一向乖巧的女儿已经连续三天不见人影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八十岁的母亲和多病的妻子听闻之后,顿时晕倒在地。他连夜从福建漳州老家赶到了女儿所在的学校。他暂住在学校,焦急地寻找起来。他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晨曦微露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红肿的双眼去寻找女儿。
女儿的点点滴滴都牵动着他的心。失踪当天,市中心城区一老人在人民广场边的一个花坛里,捡到他女儿蔡伟娟的课本和在图书馆借的书以及随身的镜子、梳子等物品。约一周后,有人在青原山附近发现蔡伟娟的挎包。他唯一的孩子失踪后,那个熟悉的深蓝色单肩牛仔挎包曾经出现在我的老家江西吉安的青原山上。青原山离我岳父岳母居住的小区东方兰园只有七八分钟的车程。2004年还是一片青山绿水的青原山,多年后已经变成了人们喜欢去游览的地方之一。梵音渺渺的净居寺就坐落在青原山。不时有人穿行其间,抱着虔诚之心,上山拜佛,寻求佛祖的庇佑。
他把这些零散的线索拼凑在一起,种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脑海里盘旋着。他不敢去多想,但那些不祥的预感却依旧聚集在脑海,他感觉自己的头几乎要炸裂开来。金秋十月,空气依旧十分闷热,他却感到自己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女儿是他的命,没了女儿,这辈子就完了,这个家就毁了。如果没找回女儿,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年已八十的老母和疾病缠身的妻子。他们就这个孩子。
女儿的同班同学都纷纷加入了寻找的队伍,看着孩子们忙碌的样子,他冰凉的心得到了些许宽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气慢慢转凉,转眼就到了寒假,同学们纷纷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看着孩子们大包小包嬉笑着往火车站走的身影,女儿微笑的样子就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喧闹的校园顿时变得寂静起来,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舞,挣扎着坠落在地上的水坑里。秋风扫落叶,一如他此刻的悲凉心境。女儿这片翠绿的叶子还没有充分沐浴春日的阳光,就不知踪影了。
到了腊月,赣中的天气愈发寒冷,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过年的喜庆气息。他借住在学校提供的房子里,寒风透过窗棂灌满房间。他紧了紧衣服,感到了些许寒意。不远处校门口的保安蜷缩着身子,帽子斜扣在脸上,满是疲惫。另一个保安正喝着一瓶二锅头御寒。
他走出房间,锁上房门,走在寂寥的校园里,寒风把梧桐树上的叶子吹了一地,那一排梧桐树上孤零零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他捡起一片落叶,放在手心,看见枯叶上清晰的纹路,还有被虫子啃噬过的锯齿形痕迹。
天越来越冷了,街上人影寥落,人们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里。记忆中,2005年这个寒风呼啸的春节,正在九江学院读大二的我已经回到了吉安永新文竹老家,正围坐在炭火旁烤火。
他的家在福建漳州,在女儿身上,女儿就是他的家。女儿没了,家就没了。雪,漫天飞舞着。他在风雪中踽踽独行。他从井冈山学院的校门口出发,沿着落满雨雪的小路,一直往青原山的方向行走。女儿最后的线索终止在青原山一带,她的挎包遗落在山间。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小路上,走在深深的夜里,脑海里满是女儿的身影。
从学校到青原山有二十多里路,他饥寒交迫地行走在路上,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饼干,渴了就喝保温瓶里的温水。到青原山已是深夜,借着微弱的灯光,他摸索到女儿挎包遗落的地方,他怔怔地在那里坐了良久。他抚摸着地上的泥土,仿佛就摸到了女儿。山风呼啸,噪鹃鸟在林间发出瘆人的鸣叫声。
从山上下来,青原山上,净居寺里的钟声响起。不远处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擦亮了黑暗的天空。他缓缓走下山,脚底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他感到渴,保温瓶里的水没了,他踉跄着走到路边的水沟里,捧起水喝进去,寒意瞬间流遍全身。
从青原山下来,一路走回学校,二十多里路,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个小时,到学校已是凌晨三点。他不敢去想妻子和八十岁的老母在家中是如何度日。她们肯定在日夜期盼着他给这个濒临崩溃的家带来女儿的好消息。
以学校为圆心,他用脚步不停地画圈。一个无形的圈把他圈起来。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就这样在吉安找了将近九个月。无数次路过赣江大桥,想起苦苦寻觅却毫无音讯的女儿,跳江自杀的念头在脑海里萌生。他走到桥的边缘,想起年已八旬的老母亲,刚刚抬起的脚又缩了回来。白天黑夜频繁交替。他慢慢变得害怕夜晚的到来。在漆黑的夜里,纷繁的思绪汇聚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些带着忧伤和悲愤气息的想法几乎要把他的头脑挤炸。他难以入睡,每个晚上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噩梦像绳索般缠绕着他。他时常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窗外月凉如水,他满身虚汗。那些美好的梦夹杂在噩梦间。在梦里,他看见做好饭菜的女儿倚靠在门前,昏黄的灯光映射出她微笑着的面容,等着他们归来吃饭。他正欲伸手去摸她,梦却醒了。梦与现实仅一墙之隔。梦中的甜蜜映衬着现实的悲伤和残酷。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所适从,加重着他内心的悲伤。天一亮他就起床去寻女儿。
他陷入悲伤的泥潭里无法自拔。悲伤仿佛黑洞般慢慢把他吸进去。2005年5月份的一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到吉水县寻找女儿。烈日的暴晒下,他颤抖着双手把寻人启事贴到一家超市显眼的墙壁上。刚贴好,正准备离开,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整个人瘫倒在地。一旁超市的老板娘见了,慌忙掐他人中,给他喝正气药水,他才缓过神来。
吉安青原区一个女人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寻女故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时常掩面而哭,他悲惨的遭遇让她牵肠挂肚。她丈夫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家里一趟。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他家里。女人的老公把一沓钱递给他,他委婉地拒绝了。见他拒绝,他只好象征性地塞给他两百块钱买水喝。他一脸感激地收下了。虽然身在异乡独自寻找女儿,但身边这些善良的人却温暖着他日渐冰凉的心。
冬去春来,夏季慢慢降临,从女儿失踪那天到2005年8月,原本体重达120斤的他瘦到只有80斤。他变得瘦骨嶙峋,弱不禁风。屋漏偏逢连夜雨,半个月后,他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多病的妻子抑郁成疾,双双入院。一边是失踪近一年的女儿,一边是伤心过度入院的母亲和妻子,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两条无形的绳子朝两个相反的方向拉扯着。在弥漫着福尔马林气息的医院,看着母亲和妻子期盼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他心如刀绞。
从医院回到家,走进女儿住的房间,近一年过去,房间的摆设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女儿的衣服、书本、帽子都整齐地摆放在固有的角落。墙壁上挂着女儿的艺术照,照片上的女儿正灿烂地笑着。女儿仿佛就在自己的身边,不曾离去,房间里弥漫着她的味道。旧物带着伤感的气息,他沉浸其间,几乎窒息。房间里的每一件物什仿佛一面面细小的镜子,它们不约而同地拼凑在一起,映射出女儿清晰的面容。
堆满电器的店铺里早已落满灰尘,他把所有的电器都折价处理。女儿的失踪让这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找到女儿成了余生的唯一目标。
母亲和妻子身体有所好转后,他就踏上了寻找女儿的路。江西、湖南、广东、浙江等地都留下了他艰辛寻觅的踪迹。为了省钱,累了他白天睡在火车站附近的公园里,晚上就睡在火车站。一瓶矿泉水、四个馒头是他一天的食物,中午吃两个馒头,晚上吃两个。馒头难以维持他的体力,实在太饿了,他就去喝自来水灌饱肚子。他把打印好的寻人启事贴遍了人流密集的火车站,但收效甚微。
那天,他正躺在床上休息,手机剧烈地响了起来,是一个来自湖南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声称见过一个与他女儿十分相似的女孩,叫他赶紧过来一趟,确认一下。他如获至宝,压抑许久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兴奋起来,仿佛看见一丝曙光照进自己昏暗的内心。他怀揣着五百块钱匆匆踏上了前往湖南长沙的路。
火车在夜色中疾驰,窗外的夜色极速往后退去,轰隆轰隆的响声不时在耳畔响起。他长久地盯着窗外的苍茫的夜色发呆,一道亮光在窗玻璃上闪过,转瞬又陷入长久的黑暗里。
到长沙已是次日凌晨六点,他按图索骥来到约定会面的地方。早上九点半,他见到了电话里的那个男人。男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心跳加速,仿佛失踪的女儿很快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的中年男人。刀疤男朝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他笑着,带着苛求的谦卑神情。刀疤男把他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转身忽然掏出一把刀,抵在他的胸口,示意他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他一下子慌了,隐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刀疤男故意撸起袖子,露出臂上长长的文身。
刀疤男手上的刀闪着寒光。细长的刀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杀伤力。刀是不需要语言的。刀疤男把他身上仅有的四百多块钱都掏了出来,而后哼了一声,扬长而去。他摸着裤兜,一下子慌了。他忽然急匆匆跑到刀疤男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能不能给回我78块钱做路费?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去呢。刀疤男看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80块零钱,丢给了他。人性的恶加深着他心底的伤。异乡的太阳炙烤着他日渐瘦弱的身躯,他筋疲力尽地走回到火车站,在火车站旁喝了一口自来水,而后买了一张坐票,失魂落魄、伤痕累累地回到了福建老家。
他就这样天南地北地找了十六年,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寻找到心爱的女儿。家里的固定电话,他依旧留着,这个号码女儿烂熟于心。十六年,他每个月会按时给电话续费。他想着女儿如果忘记了回家的路,一定还会记得这个电话号码。他期盼着电话能在某个深夜或者黄昏响起来,但等了十六年,电话却哑巴般沉默不语。
一张张奔赴异地寻找的火车票在时间的流逝下已经泛黄,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十六年的时光,十六年的心酸和痛苦都浓缩在这一张张火车票里。在疾驰的火车上,坐在紧邻车窗的位置,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一架飞机在云层里穿梭。在一架飞机上,他窥见自己这大半生的悲伤际遇。他想起了2014年消失在天际的马航370,想起了飞机上如人间蒸发般的两百多名乘客。想起他们相同的遭遇,他内心的悲伤似乎缓解了许多。他想起一位父亲,始终不相信乘坐马航370的儿子已经离去,他坚信儿子还活着,每天会拨打儿子的电话,这个习惯坚持了七年。每一次拨打都是一次深情的呼唤,每一次呼唤都是一次悲伤的回忆。与这位父亲相反,2004年,女儿还没有手机,每个礼拜女儿都会打电话回家,跟他聊学校发生的有趣事情。
相同的遭遇让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栗二友,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在马航没有出事前,他一辈子未曾跨出过那个巴掌大的村庄。马航370消失在茫茫大海后,他每个月都要从村庄出发,晨曦微露时,他坐车到邯郸,到邯郸后再乘坐火车抵达北京马航总部问询儿子的消息。他买了一个很大的地球仪,经常抱着,看一眼地球仪,就会自言自语地问自己的儿子在哪里。时常半夜醒来,他看见自己泪眼婆娑地躺在地上。
他在手机上浏览着这些发生的故事,心如刀绞,仿佛在看自己的故事。他从他们的故事里窥见了自己命运的影子。他闻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沉默、坚硬、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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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百花洲》2021年第4期
周齐林,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广东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百余万字散见于《百花洲》《作品》《青年文学》《清明》《山花》《长城》《芒种》《散文海外版》《北京文学》《散文选刊》等刊物。曾获第三届三毛散文奖,第四届在场主义散文奖新锐奖等奖项。著有小说集《像鸟儿一样飞翔》,散文集《被淘空的村庄》《少年与河流》《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