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贾政嫡长子,与贾元春和贾宝玉皆为王夫人所出,在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时代,贾珠的地位比宝玉要高出许多,然而,故事开始时,贾珠就已经去世了。
贾家以军功起家,煊赫了近百年,然而这种荣耀是有限的,如林家原也是世袭列侯,但也只是封袭三世,后因皇恩浩荡,额外开恩才又袭了一代,到了林如海时,就凭科举入仕了,这在当时是备受推崇的。
贾家亦是如此,荣国公贾代善有两子,爵位被贾赦所袭,贾政是丝毫沾不到边的,为此文中称其“自幼酷喜读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因为想要做官,只能走这一途径了,幸亏贾代善临终前上一遗本,皇上因恤先臣,知其除了长子贾赦还有一子,便开恩赐了其一个主事之衔。
贾政能做官,靠的是父亲的面子和皇上的恩赐,那么他的儿子呢?自然不会再有这种待遇了。所以比起贾赦,贾政对儿子的学业更要严厉。
在贾府,除了贾敬外,最有读书天赋,最可“望成”的就是贾珠了,贾敬不必说,进士出身,这是多少读书人遥不可及的高度,具体可参考《儒林外史》的范进,只中个举人就够他兴奋得发疯了。只可惜这位爷似乎因为过早问鼎人生巅峰,突然对红尘失去了兴趣,放下家业求仙问道去了。
而贾珠呢?十四岁进学,也就是中了秀才,这个年纪在当时不亚于神童了,一代名相张居正就是十二岁中的秀才,被人称为神童。可惜的是,这颗能让贾家从武功勋贵转型书香世族的希望之星,于其二十岁左右便戛然熄灭。
关于贾珠的死,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交代其“一病死了”,仅仅四字,言不多及。然而贾珠真如冷子兴所言,是病死的吗?不见得。
在第三十九回,螃蟹宴上因为平儿身上的一把钥匙,众人谈起了各房的丫头,说到后面,触动了李纨的往事,顿生伤感,说了一番话来:
“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
说完便掉下泪来。悲切可见,一个寡妇谈起她死去的丈夫,其情可怜无以名状,然而在场的姑娘们是怎么表现的呢?说了声“这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冷言冷语,无一句体贴的话,全然不顾李纨的心情啊,然而这群姑娘哪个不是纯善柔软的?却对李纨的往事不置一词,而后一哄而散,似有避之不及之意。
如果贾珠真是病死的,众姑娘都是善解人意之人,怎么会避之不及呢?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贾珠是非正常死亡,被上面的主子避讳,所以下面的姑娘和丫环们,都不敢提这位爷。这也正是贾政与王夫人素日形同陌路的缘故。
那么贾珠是怎么死的呢?其实文中有几处细节就能窥见其中端倪。
在第十八回,元春省亲时,文中写到她和宝玉的关系状似母子,其在宫中时就经常致信家中,常称:
“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
意思让家父母对宝玉的教育要松紧有度,要严厉,但是不能太过严厉,怕致“不虞”,这不虞是什么?是意外,也是死亡的婉辞。那么元春为何会莫名其妙有这种担忧呢?而且时常要提醒?
更有在宝玉被贾政打得半死不活后,王夫人在与袭人谈话时,说道:
“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只是有个缘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
“倘若再有个好歹”一个“再”字说明在宝玉之前,已有人因为被管紧而出现了“好歹”,这个人必是贾珠无疑了。
所以,贾珠是被管教太严而死,而贾政都是如何管教孩子的?殴打,这在宝玉身上我们就能看出来,譬如其神游太虚时,见那人迹希逢,飞尘不到之处,第一个想的就是“我就在这里过了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父打”;而到了第三十三回,贾政打起宝玉来,是要命的架势。
那么贾珠为何会被打死呢?
同是第三十四回,袭人和王夫人说了一堆“灯儿才知道的话”,谈到要宝玉搬出园子,以“君子防不然”时,王夫人的表现是:
雷轰电掣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
金钏之事为何让王夫人如此敏感?因为贾政就是因为此事,将宝玉打得半死的,若非贾环告了金钏一事,单单蒋玉菡一事,是不足以让贾政如此暴怒的。而王夫人素日里对宝玉身边的姑娘是防之又防,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孩子都被其视为”狐媚子“,而袭人即便得其欢心,背地里提了姨娘,也称宝玉还小不能明放屋里。有趣的是到了第七十二回,宝玉年近十八了,贾政还称宝玉还小,担心影响他读书,故没给其放”屋里人“。然而贾珠未过二十九娶妻生子了,怎么到了宝玉,规矩就不同了呢?只能说明,是因为贾珠为风月所迷,荒废了学业,贾政心急之下才失手将其打死了。
自称诗礼之家却出现如此残暴事故,传出去就是丑闻,甚至招徕横祸啊,更因贾珠死因太过丑陋,所以对于这位爷,府中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同了。
有趣的是,《红楼梦》中亦有两个读书人被打以致一病不起的,一个是贾瑞,一个是秦钟,正巧这两人皆沉迷风月之情被打的。如此看来,这些读书人的体质实在不怎么样呢。嘻嘻!
来源: 微影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