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是王小波逝世24周年。
他的妻子李银河,一如既往地缅怀他和他的爱。
说到王小波,很多人会念起: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了微笑。
这句话出自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娓娓道来的情话,满篇都写着动人二字。
有人说他是“中国的乔伊斯兼卡夫卡”,也有人说是“糟粕文学”的代表;他是划时代的作家,也是“低俗小说”的斯文败类和流氓。
褒贬赞誉之下,再读王小波,想起他的那句:素闻有一个文学圈,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心酸和无奈。
只是不知道他在痛苦挣扎着与世告别时,有多少是舍不得那些没有卖掉的12.80元的《黄金时代》,又有多少是对现实的失望。
01 文青与流氓
1952年5月13日,一个叫王小波的小男孩出生在刚刚建国不久的北京城里。
王小波小时候,是有点傻的。
在一群小伙伴里,他常常露出一点呆傻的表情来,看起来就像是脑袋有些什么毛病,甚至有时连姥姥和妈妈都喊他“傻波子”。
稍微长大了一些,却又赶上了粮食短缺那几年。
王小波常常会感到饥饿,他后来形容那时的自己就像白蚁,上小学时,连自己的学习用品都啃,书桌也啃,除了铅芯,因为害怕有毒。
这样的日子在他的童年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后来王小波总是有些沉默寡言,大抵是经历了动荡的年代,对于人世间的事情多少都抱着一丝怀疑的意味。
所以他爱躲在书里,一本一本翻,直到书碎成纸片,理想架构的世界观也逐渐成型了。
16岁那年,他怀揣着浪漫的憧憬,背起行囊,义无反顾地去了云南。
可没想到的是,他到了那儿就后悔了。
贫瘠的土地、粗俗的庄稼人、扯皮的人情世故,都让这个16岁的京城少年异常难受。
有一次,因为地里花生颗粒无收,知青们伙食太差,实在受不了了,他就伙同其他知青去偷老乡家的鸡,却被老乡当场捉住,那一个星期,王小波都在挨批斗。
还有一次,因为用牛的问题,他和一个当地青年打了起来,打得人家眼窝子都变青了。
结果就因为这两回不良记录,后面但凡发生坏事,不管干没干过,都被一股脑推到他身上,也是这次,王小波忽然意识到原来群众的理性所依据的并非事实。
但凡他们认定的,便能够成为既定的事实。
真相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他后来在《黄金时代》中写道,陈清扬辩解说她不是破鞋,没有一个人在乎,陈清扬见辩解无用,不如索性跟王二搞破鞋。
读者深感荒诞的同时,却不得不承认这段描写十分真实。
那个时代,没有谁会听谁的辩解,老舍跳了太平湖,胡风被关了监狱,王实味被枪毙了,冤案频出,绝望遍地。
但年轻的王小波还是乐观并热爱着生活的。
他动情地写道: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这个外号“野牛”的年轻人,总是一根裤腿长,一根裤腿短,走起路来吊着膀子弓着腰,割稻做得不太好,肢体不协调,但田间休息的时候,听他讲曹操、周瑜,各朝各代的故事,说起来精彩得像评书一样。
那时候,北京来的王小波已经变了。
文青和流氓的特征一交织,王小波就变得“低俗”起来。
02 爱情与创作
初见李银河的时候,王小波就是这个流氓样。
1977年秋天,25岁的王小波第一次在家里,遇见来找父亲询问学术问题的李银河,便对她一见钟情。
几天后,他“不怀好意”地假借聊文学的名义去见李银河,毫不知情的李银河正和他聊着,他突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李银河一怔,下意识答:没有。
王小波忙掩饰内心的狂喜,追问:那你看我怎么样?
李银河嫌他丑,本不想同意,可实在架不住王小波的死皮赖脸。
那时候的王小波,是配不上李银河的。
初中生配女大学生,工人配报社女编辑。就连李银河都说:他就是一个男版的灰姑娘。
王小波追李银河时,就像书中的“王二”,大胆、勇敢且流氓,但恋爱中的他,却更像个纯情的大男孩。
他将自己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这个女孩。在五线谱上写情书,还声称等她回来时,要放个震动北京城的大炮仗。
这个女孩在未来的整个后半生里,始终浸淫在他的爱里,不曾离开。
也许是爱情的激励,改变了王小波的命运轨迹。
1978年,初中学历的王小波花了半年时间自学,成功考上人大。
他追着妻子去美国留学,两个人一边打工、一边留学、一边写作,还顺便一同游历了西欧各国。
回国后,他成为了北大的老师,后来调任人大,终于混进了学术圈。
当初那个流氓一般打架偷鸡的少年,终于还是长成了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
然而,工作稳定,收入可观的大学教师的身份并不是他所渴求的。
对于王小波来说,生活就应该是自己想过的样子,而不是外人看起来的样子。论起梦想这事,王小波唯一想起来的就是写作。
自从1980年出版处女作《地久天长》之后,写作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埋下了。
后来因为《黄金时代》在台湾《联合报》上获得文学大奖,王小波获得了一笔可观的奖金。
正是这笔奖金,让他信心大增。他在写给好友刘晓阳的信里面说:现在我对微机毫无兴趣,因为我发现写小说也可以赚到钱,这次的联合文学奖,奖金比我数年工资还多些,现在正欲辞职干这勾当。
是的,王小波就是这么现实的。
意大利独立纪录片制作人安德烈来中国时,采访过王小波,问他:要成为一个作家,得具备什么样的因素?
王小波回答说:维持生活。
没有什么宏大的愿景,只有一句实在的养活自己,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罗曼·罗兰在《米开朗基罗》中写道: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王小波骨子里就是有这样一种英雄主义的,他沉默了很多年,他说自己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说“正常话”,他无法改变,却可以拒绝参加。
后来他又不再沉默,看多了弱势群体无法发声,他又想着当沉默成为潮流,有些话就永远说不出,有些正义就永远被损害。
他看的清,所以他想的明。
看清楚了所有的事实之后,他也终于理解了自己对于写作的热爱。
当他觉得可以依靠写作养活自己的时候,他决心成为一名作家。
1992年,王小波辞去教职,开始专心写作之路。
03 性与爱、黄色与自由
王小波是“重口味”的。
中国文学史上其实并不缺乏描写性。比如《金瓶梅》、《西厢记》,亦或者像张贤亮那般将性与政治联系起来。王小波不一样,不像它们那般注重外在,但也毫不含蓄。
他写性的本身,不论是陈清扬和王二搞“破鞋”,还是时不时竖起的“小和尚”,他想写的就是爱。借着对性爱的描写,既展现出了“文革”的荒诞,又是一种性思想的解放和对自由的追求。
这是一部充满女性意识的作品,更是对当时爱情观念的“拨乱反正”。所有人都在逃避性,只有他敢说。
王小波始终觉得:人们认为最羞耻、最该隐讳的东西,恰恰是最不值得羞耻、隐讳的东西。
可在那种年代,这种书只能被列为禁书,退稿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后来终于在香港出版,让王小波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本书被改名为《王二风流史》,以“黄色小说”面目示人。
这可是他前前后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的作品,他最骄傲的作品,却被如此贬低践踏,可想而知他有多愤怒。
可社会非要在这方面限制,于是这就不再是性环境的问题了,而是知识环境的问题了。
王小波追求的自由思想,通常都体现在他的杂文集里。
在杂文集里,他自由自在地自说自话。
他批评评论家对贾平凹《废都》的看法,讥讽道:我就坚决不肯看,生怕看了以后会喜欢——虽然我在性道德上是无懈可击的,但我深知,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老婆那么了解我,我国的文化事业前景堪虞,一扯到道德问题,就让人裹足不前了。
他又对文人下海经商大胆点评:在我看来,在文化界是赌命,甚至比赌命更严重,这种危险的游戏有何奖品?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文名,这样来看,你就不要怪文人下海。
他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是否能够被接纳,就这样大胆而自由地说。
《北京青年报》评论道:王小波的价值在于,他让我们看到自由的真相,既理性又激情,既现实又浪漫,既精英又平民,既深刻又有趣。
王朔、麦家、绿妖等一众大咖作家,谈起他无不叹服。高晓松更是直呼:他在我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惜,当时的时代不懂王小波。
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条路王小波生前走得辛苦而艰难,死后却一路顺风又顺水。
好在,后来的时代,多了很多同行的人。
作者丨沐小欢,投稿指南©️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