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柳七首赏读:柳荫浓遮官道上,荷叶田田柳叶垂
一场夏雨,去往荷塘的路上,地面细碎的黄绿的落叶,修长点缀水光路面。这是柳树的落叶。抬头一看,柳阴正密,这些落叶不算一叶知秋,只能说是叶子太稠密,烈日风雨中正常的代谢而已。但是也提醒了我,有好久注意力都不在柳树上。因为渴望荷花的鲜明和香气,忽略了日日相伴无声无息的夏柳。
柳树的青春曾经是那样打动人,二月春风似剪刀,杨柳风吹似腰肢。但现在它们仿佛沉寂了,只是默默站在骄阳暴雨中,没有春天出彩,但是有另外一种沉默的沉稳,仿佛中年的父母。我忽然觉得了这柳阴之美。
“柳树谁人种,行行夹岸高。
莫将条系缆,著处有蝉号。”唐朝韩愈《柳溪》
隋唐水运发达,杨柳是重要的水岸树种。春秋两季,是交通运输的高峰,无数人在码头送别迎归,折柳相送,青青杨柳,袅袅别思,晓风残月。但是夏天,客人减少,杨柳仍旧吐着绿荫,用耐水的根系稳固岸土,阻挡抗击洪水。
见到水岸夏天柳树的人,属于落魄的游子,辛苦的农夫,他们站在柳树下,躲避骄阳,听着暑夏里的蝉鸣,会想些什么?
农夫和船工,自然是泊船树下,享受一点清凉荫蔽。
但落魄的游子,却另外有感伤。那柳树给了烈日下清寒高歌的蝉以庇护,如果大量的船只都将缆绳系在柳树上,柳树迟早会不能承受这种重叠的重量而倒下,那些蝉就该何以生存呢?
这里歌颂了柳树的荫蔽,也赞美了种树的人,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而且柳树恩惠的不止这些,它是默默无声,暖老温贫。请爱惜这些柳树吧。
“水荇斜牵绿藻浮,柳丝和叶卧清流。
何时得向溪头赏,旋摘菱花旋泛舟。”唐朝 薛涛《燕子楼》
柳树临水之美,春秋多有美词。只是夏天有人避暑,能够见到柳树临水之美的人,想必不多。但是薛涛有女性的细腻。她发现夏柳之美。
那夏天的溪水池塘,浮萍流转,水草丰茂,那柳树的叶子和枝条已经垂到了水里,并且随着水流在摇摆,仿佛巨大天然的帘幕。
她马上就有了联想,什么时候,能够划着船,在湖上采莲采菱,带着一船的莲蓬晚归,系舟在这美丽的水帘洞一样的柳树下呢?
当然这首诗有点怀人的惆怅,因为女子夏天划船,如果不是真正的农妇村姑,是需要知心爱人守在身边的。这也证明这首诗写了夏天女子的相思寂寞。
夏柳这么美丽,而心爱的人,你不在。
“平池春去水溶溶,人在笙歌一部中。
柳叶翻风罗带绿,荷花著雨锦衣红。”宋朝裘万顷《菱荇沼》
夏天是荷花的主场,但是如果荷花塘边少了杨柳,那风景就会打折扣。柳树给荷塘镶了一道边,且这个边实用且有视觉美。说实用,这是不待多言的,柳树遮阴,固土,划界,说起视觉美,当风吹杨柳,杨柳岸形成优雅的起伏,俯瞰下去,像不像一条随风飘动的绿色锦带?而这样的衬托下,一池荷花,风雨浓红,那是有画面感的锦绣团扇呀,湿红润绿,柳风潇洒,夏意盎然。
“城据山川胜,千年楚故都。
高楼临汴水,杨柳荫芙蕖。”宋朝贺铸《燕子楼》
是,从春天的角度,柳树是老了。夏天的柳树,不够清新,不够婀娜,没有竹子那种青翠,没有荷花之妩媚,没有槐树之舒展,但是柳树也有自己的奉献,因为它耐水防风,所以也是著名的行道和水岸树种。
是,在道路上为行人遮阴,养护路基,在水边呢?它呵护着亭亭出水的荷花荷叶,在高温高湿的夏天,柳树像岸边的伞,树荫下的荷花游鱼,想必更自在舒展。
良好的水泽生态,不只是有荷花菖蒲的功劳,还要加上柳树。
“岸柳阴阴跃锦鳞。并湖莲子恰尝新。
谁教故岁应官去,会老堂中少个人。
归未久,意弥新。吹香不断酒倾银。
行藏判已天公付,且斗而今见在身。”宋朝李壁《鹧鸪天·岸柳阴阴跃锦鳞》
在有柳阴的池塘边,鱼儿比在荷叶下更自在,这不,游鱼在柳阴下跃出水面,让在树荫下赏风景的人更加开怀,在树底,剥着新鲜的莲子,顺带就着手中的食品喂鱼。
酷暑里的柳下看荷赏鱼,让人顿消尘劳。
休闲当然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如果这里少了巨大的树荫,那再美的荷塘,也只能远看不能近玩。夏柳的美,不在于它存在的时候,你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在于如果没有它们,你的游兴,至少打了大的折扣。
“片帆迢递入吴烟,竹溆芦汀断复连。
柳荫浓遮官道上,蝉声多傍驿楼前。
近湖渔舍皆悬网,向浦人家尽种莲。
行到吴王夜游处,满川芳草独堪怜。”明朝张羽《过吴即景》
当代已经很少用柳树作行道树,因为柳絮容易引发呼吸道的感染。但是在古代,柳树的成长速度快,成活率高,固土防沙防尘,养护路基,绿荫浓密,是常见实用的道路树种。
所以官道,就是由政府修建的四通八达的大道上,南方多会种植柳树。
夏天的柳树也成为蝉的栖息地,柳树蝉声,是江南处处可见的风景。
还有配套风景,就是江南无数的荷塘,湖水渔船。夏天是淡水鱼和莲子的重要产量时段。
“荷叶田田柳叶垂,千船万船多女儿。
与郎暗约花间去,不唱《竹枝》知是谁。”明朝陈荐夫《竹枝词·荷叶田田柳叶垂》
这个夏天,在江南,采莲时节,村民相约着去采莲。其中女孩多,从垂垂柳树下系着的小舟下水,进入荷叶田田的水面。当时约好在采莲湖上见面,可是女孩子那么多,哪个是你呢?哦,他们有另外的暗号,凭借歌声判断,你在哪一处荷花丛中。
这夏天的垂柳和荷花,是爱的媒人,与郎采荷花,同坐柳树底,必有一棵垂柳为他们做爱的布景,见证旖旎和浓情。
夏天的柳树虽然不像春柳,是那样婀娜潇洒的存在,但是它的柔情更宽广更温厚,更内涵,更动人。
来吧,写首夏天的柳,可好?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