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给我爱你的机会,我已经心存感激。 ——毛姆《面纱》
《面纱》是英国作家毛姆的代表作之一,主人公是一个叫吉蒂的大龄“剩女”,为了摆脱尴尬的境地,仓促中嫁给了在香港工作的细菌学家沃尔特。没有爱情的婚姻,吉蒂很快出轨,而她的丈夫为了惩罚她,执意带她去了霍乱肆虐的湄潭府。
沃尔特在救治病人时,不幸感染身亡。临死前,他对吉蒂说:死的却是狗。
毛姆说《面纱》的书名,出自雪莱的十四行诗:“别揭开这幅彩幕(即‘彩色的面纱’),它被活人称为生活。”
而在小说《面纱》中,毛姆显然赋予了“面纱”多重的含义。
第一重面纱,是吉蒂的原生家庭,表面温情脉脉,其实是拜金肤浅的;第二重面纱,是吉蒂和沃尔特的婚姻,外人只看到了它夫唱妇随的伉俪情深,一旦掀开面纱,内里是充满破碎感的幻灭;第三重面纱,是吉蒂通过思考,揭开了人性的面纱,领悟了人生的真正价值和意义。
01. 原生家庭的面纱
吉蒂的母亲贾斯丁太太,毛姆并没有给她一个名字,只说她控制欲极强、刻薄无情、野心勃勃又吝啬愚蠢的女人。
贾斯丁太太看不起丈夫,但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又不得不依赖他。
在全家人眼里,贾斯丁先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赚钱机器。
他的女儿们从来只把他当作家里的摇钱树,为了给她们提供衣食住行以及节假日的娱乐等,他理当像牛马一样地工作以养活她们。
势利的贾斯丁太太,毫不顾忌丈夫的感受,“千方百计地逼迫丈夫走上她认准的路”。如果太太本人有智慧,长袖善舞,也许倾尽全力,能帮丈夫混个一官半职。贾斯丁太太,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她让丈夫参加议会选举,但又不愿意拿出钱来惠买支持他的选民,落选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竞选失败,唯一的好处就是,贾斯丁太太结识了很多显要人物。她把希望寄托在女儿吉蒂和多丽丝身上。美貌的吉蒂,一旦嫁入名门望族,贾斯丁太太的美梦就可以实现。
在母亲的影响下,吉蒂成为舞会的宠儿,也掌握了如何与爱慕她的男子相处:跟他们调情,看着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当他们向自己求婚时,又委婉地一一拒绝。
吉蒂25岁了,还没能为自己物色一个体面而富有的丈夫,贾斯丁太太为此耿耿于怀,经常会怒不可遏,处处给吉蒂脸色看,时时责骂、羞辱吉蒂。
而那个长相普通的妹妹多丽丝,从小不被期待,却早早顺利地嫁给了外科医生的独子,这种境况,深深地刺激了吉蒂。
对他人,人们总容易怀有超出其能力的期待,一旦期待落空,就获得了指责、埋怨别人的权利,却全然忘记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原本就是自然界的残酷规律。
02. 婚姻的面纱
沉默寡言的细菌学家沃尔特,第一次看到吉蒂,就被她美丽的外表吸引,也为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高雅气质折服,他深深地爱上了吉蒂。
遗憾的是,这是隔着面纱的爱情,一旦面纱被掀开,真实、肤浅的吉蒂就暴露出来。
吉蒂嫁给沃尔特,完全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母亲的嫌弃和妹妹早婚。婚后,吉蒂随沃尔特来到了中国香港。
新鲜感褪去之后,刻板、枯燥的婚姻生活就难以忍受,吉蒂被多情的唐森吸引而出轨。婚姻连表面的安稳也无法再维持,谁先揭开面纱,谁就先承受感情被背叛的痛苦。
沃尔特给吉蒂两个选择,要么唐森与妻子离婚娶吉蒂,要么吉蒂跟随沃尔特去霍乱流行的湄潭府。这看似无情的条件将二人婚姻的面纱重重地扯了下来。
愤怒绝不是情绪的尽头,一个人愤怒到了极致,是沉默。沃尔特的恨比爱更让人窒息。
在湄潭府,沃尔特每天让自己陷入忙碌中,救治病人,给人一副高大伟岸、无私忘我的印象,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
但其实,他对生命和婚姻都心如死灰,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身陷险地。确切地说,他自我折磨,自我惩戒,同时也计划了最残酷、最直接的报复方式,他已挖好一个陷阱,让吉蒂自然而然地跳进去。
他恨浅薄不忠的妻子,更鄙视爱上这个女人的自己。在病人眼里,沃尔特是无私奉献的医生;对吉蒂而言,他是一个有着“丈夫”身份的乏味冷漠的人;沃尔特看自己,却是感情的囚徒,活在自己制造的炼狱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灵魂依然背负着太多的恨意,“重得怎么也飞不起来”,他没能与自己的恨和解,“死的却是狗!”这刻骨的恨,跟随他进入死地。
哪个才是真实的沃尔特,哪个又蒙上了彩色的面纱?如果吉蒂没有出轨,沃尔特会来湄潭府吗?沃尔特的行为,到底是无私的大爱,还是自私的小爱?他日夜忙碌,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还是仅为人不知鬼不觉地置吉蒂于死地?
得知吉蒂怀孕后,沃尔特也曾提出送她离开,但在生命的险境面前,一次狠毒,就足以毁灭一生的高尚。沃尔特这个道义上的“老实人”,众人眼里的“英雄”,一辈子也许只犯过这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就注定他既无法赢得爱情,也无法得到良心的救赎。
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善如此脆弱,人性如此让人难堪。沃尔特这个恶毒的“老实人”的悲剧在于:既不能放下爱,也难以忘记恨,他活得沉重又疲累。不堪重负的沃尔特,只能以死来寻求解脱。
看似伟大的沃尔特,掀开他高尚的“英雄”面纱,只是一个为情所伤、无法自拔的庸俗男人。
吉蒂始终没有爱上沃尔特,沃尔特的恨也再没有释怀的机会。
03. 人性的面纱
最初,吉蒂是恐惧地接受沃尔特对自己的安排,后来她积极地去修道院帮忙。正是在修道院里,她从空虚、肤浅的状态中走出来,面对威严、平和、坚定的修女,吉蒂找到了内心的安宁,懂得了“重要的是去爱,而不是被爱”的道理。
湄潭府的韦丁顿,则承担着为吉蒂揭开面纱的重任,也传达了作者毛姆的思想。
韦丁顿通过对中国“道”的理解,启发吉蒂对自我和他人进行思考,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要是没有永生呢?如果死亡真的就是万物的终结,她们这么做会意味着什么呢。她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便放弃了一切。他们被欺骗了。”
“最最丰盈的美就是美好的生活。” 对生活的意义,吉蒂也开始了思考与探索。沃尔特的死,让吉蒂走向解脱,也给她通往安宁之路的启示,促使她悟道。
贾斯丁太太去世,吉蒂回到家中,察觉父亲对母亲的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解脱”,这种解脱感,让吉蒂感同身受。
她猛然意识到,以往互敬互爱的家庭背后,是彼此的厌恶与责怪,母亲的争强好胜,给父亲和自己造成了伤害。贾斯丁太太的死,让贾斯丁先生和女儿和解,蒙在原生家庭上的面纱,随着母亲的离去而剥落下来。
回忆母亲的一生,吉蒂意识到,母亲一生机关算尽,所求所想都是一些低级粗俗和毫无价值的东西。死亡把一切都终结了,她对母亲再无感情。
经历出轨、丧夫、丧母等一系列残酷的磨难后,吉蒂掀起精神的面纱,重新回顾过往,也重新审视自我。
吉蒂的生活,一直虚浮在生活表面,从未触及粗粝而坚实的内核。而现在她能够意识到生活的真谛,那么她所犯下的过错和做过的蠢事,她所遭受的所有痛苦,也许并不是全无意义的,这或许就是通往和平与安宁之路的秘境。
笼罩在一切之上的面纱被扯掉,人性的自由、质朴显露出来,吉蒂完成了她的蜕变与成长。她不再满足于固定、封闭的生活空间,渴望享有独立意志和丰富的人生体验。
吉蒂向父亲承诺,要让女儿成为一个“不依附于他人,自立自强,忠实于自己的女孩”。
《面纱》是一部描写女性艰难探索自我的小说。吉蒂的成长经历,就是揭开面纱,认识生活真相的过程。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面纱,被吉蒂内心深处的人性剥落,尽管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还让她伤痕累累。但生命自身的宏大,又让那些磨难与伤痛变得微不足道。
不依赖任何人,自尊自爱、靠自己的双手在世上立足,保持一颗感恩之心的女性,更有信心与能力建构自我价值,活出不一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