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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古巷幽幽岁月深 青石小街留旧痕

小镇是南太湖岸边的小镇;古巷是江南小桥流水边的古巷。

1949年杭嘉湖平原上的江南四月,油菜花金灿灿地已开遍了田野。而隐约可闻的炮声,敲醒了这个春天里小镇的早晨。在这个冬去春来的季节。田青,袭着一身硝烟,带着自老区而来的风尘朴朴,肩负着一个重整教育的使命,随着滚滚解放大军,而来到了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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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北端,有一条古巷。自前清开始,由当镇贤仲,本着为一方子弟服务的宗旨,筹款兴办了一个新式小学校。学校位于古巷居中,青石板的路径,悠深了几分古意。

巷不长,沿巷的石砌弄堂旁,遍布着洋槐,香椿和墙边开满的蔷薇月季花。抬首入眼的月亮门于庭院前,含羞地散扬着一种江南韵味。

巷之尽头,一口古井,在四角亭台石柱的撑持下,颇有些庄重地矗立着。井沿边累累刻划的井绳印记,无声地述说着千百年的曾经。亭上飞檐斗角间,太阳花在风中摇曳着缠绵婉约的风情而招遥着。在以后的许多时日,这口古井旁自是演译了许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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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江南春雨如期而至。田青撑着油纸伞,背着四方背包,满是疲惫却洋溢着欢欣的神色,一头扎进了小巷里古意悠深的氛围。一双泥泞的脚,坚实地踏进了,一个庭院里的作为居所的亭子间。

第二天早晨,小巷旁的马路上,锣鼓声和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声,在雨后的朝霞下,飞飞扬扬地萦回于小巷里。一方小桌,一条高悬的”新学校招生”横幅,田青和另一个同事,开始了招生,学校的牌匾也换成了”爱民小学”。于是,小巷的人们开始了奔走相告”穷人家的孩子,也可上学了”,一时间不大的小巷,挤满了渴盼的人群。田青很忙,收学生填表格,介绍着新学校和共产党新政府的政策。而脸上始终盈满了乐呵呵的笑容。

黄昏时分,从乌巷弄临苕溪河的河埠头,摇泊了一只小船。凤儿来了,凤儿是田青的爱人。一身列宁装,齐脖的短发,轻盈的脚步在青石板小径上径踩出了一路的雅致和宛若小曲吟唱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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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镇四月里的夜,黑的不算晚。田青忙完了学校的事,就急急地来到了新家。家不大亭子间里,眼下除了老学究留下的四方古桌外,只能放下两张行军床。凤儿早就候在那里了,在煤油炉上煮好了乡下带来的青团子。

由西往北入城的许多日子,田青没见着了凤儿。此时,自是十分欣喜。一把地揽凤儿于怀中。并急切地问候着她的近况与老区的情形。凤儿,羞涩地应着,好着呢,老区小学校也很好,学校的学生,也有新老师接手了。话未完,脸上在江南的春夜中,于一盏发出许些暗红的灯下,泛起了一阵阵潮红。

凤儿是江南乡绅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典雅婉娴的气质,话很轻,语调轻柔。那一夜亭子间里,寂静地只闻他们的细语轻声,和窗外风掠树稍的婆莎声。小镇,难得地没了雨,罕见的一钩弯月,皎洁地斜映进窗棂,于这一进小屋里,洒下了一片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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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啼的鸟鸣,又一次唤醒了小镇的早晨。小学校的门口,还是挤满了报名的小镇大人和孩子,田青今天从军管会,拿来了一只铁皮喇叭。在学校熙攘的人群中,维持着秩序。语声热烈且不乏兴奋。有了凤儿的参与,报名的工作在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而小镇的人们,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向了凤儿。他们于一种诧异的神色,领略了共产党新政府,并不象谣传的那样,是一群土包子,而是也有清新可亲的女老师。

那个时光,小镇有雨但不乏温情,时而也有明朗朗的春阳,灿烂于古巷弄堂和一弯临河的小桥流水间。那些时日,人们的心情也由着新时代的到来,而内心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盼。

郊外的桃花正盛,一阵阵暗香在春意浓深中,从田野中吹进了小镇,在小巷里快乐地穿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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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校开学了,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位了。有来自老区的年轻人,也有留用的旧教师,田青是当然的校长。课程开设了常规的语算,更多地增设了革命道理的启萌课。教孩子们唱的第一首歌,就是唱响大江南北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凤儿在学校里教的是图画和音乐,由于自小琴棋书画的底子,教起来颇是得心应手。每每日日都沉浸于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而田青自是在新生活的节奏中,按步就班地忙碌且开心地过着。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到了下一年江南夏时梅雨淅沥辰光。一个消息从乡下传来,凤儿那个大地主的父亲,被政府镇压了。他是一方豪绅,又死硬地参与了反对新政府的活动,被镇压是极其自然的。

而凤儿早年就脱离了,那个封建反动的家庭,投身了革命。那天下午由组织上来人,通知她去乡下处理后事。消息来的时候,她正在领着孩子们,练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听了这个消息,娟秀的大眼愣了一下,随之对来人,默默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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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课早早地下了。凤儿在下的稀哩哗拉的梅雨中,匆匆回到了亭子间.一头扎向进了那略显简陋的床里。房间里很暗,凤儿却拥被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有理由恨父亲,但作为家中的独生长女,内心多少有一些人之常情的苦痛。

田青是从镇上开会回来途中,得到了这个消息。遍寻学校,也看不到凤儿的影子。转而回家,推门而入,就一把搂起了凤儿。在一片寂静中,他用那握惯了笔的手,轻轻地拭去了凤儿眼角的泪水。虽然他与岳父素不往来,但从也十分明白,爱妻内心爱恨交织的,不能予人言的苦楚。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安慰着:“事情都过去了,明天我叫乡下你的弟弟,去处理一下”。凤儿默然地点了头,旋即扑向了田青的怀中。

那天,他们没有去食堂,也没有自己做。夜风夹杂着梅雨的淅沥,引得半扇未及关上的窗户,时不时弄出些吱呀的响动。田青伏案疾书着那一封给小舅子的信。也许,他根本不可能预见,在今后的岁月中,由此带来的无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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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年代,小镇历经了脱胎换骨的社会变革。人们带着火热的激情和高昂的干劲,兴高采烈地投身于社会主义的建设中。古巷里的生活节奏,早已不是原先旧光景了。

风姿卓然的江南风情,仿佛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被人渐渐陌生了。古巷高音喇叭中亢奋的声音,从这一头传到那一头,在古巷中时不时地回响着。

小学校的学生毕业了好几拔,学校也有了附属初中部。田青也就成了小镇的教委付主任兼“爱民学校”的校长。凤儿也理所当然依旧当她的小学老师。日子在那段时间,过得很平稳。几年前家中父死的大事件,好像在日新夜异的岁月中,从记忆中全然抹去了,有的全是蒸腾而上的工作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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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在夏阳炽热中,来到了他们的家中,成为了他们家庭新成员。半年多前,凤儿隐约地有了些咳血,经医生诊断为得了当时所称的肺痨病,已断然不能生育。经过焦虑的思想矛盾与纠结,他们决定到乡下凤儿弟弟家中,众多的孩子中抱养一个。

于是,那个男孩就从乡下变成了小镇的居民。从这个时候起的许多日子中,田青与凤儿自是多了几分为人父母的快乐。

生活的进程好像波澜不惊地延续着,小男孩也在田青与凤儿的爱意呵护中,一天天快乐地成长着。

然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动荡,将影响小镇人们的生活和改变田青他们的命运。六十年代后期,小镇的日子,天天被一种躁动的情绪所弥漫。古巷中半大不小的小子们,纷纷在手臂上套上了红袖章,巷中的高音喇叭更加亢奋地播发着“最新指示”和快节奏的歌曲。也仿佛在一夜风中,古巷和学校里,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和大字报。一场暴风骤雨式的运动,迅猛地在小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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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师母投井了。凌师母的丈夫是小学校里,教美术的老师,但她自己却是国民党的旧警察。运动一开始,她就成了被批斗的对象。时不时被剪个阴阳头,被造反派和红卫兵架着在古巷中,游来斗去。她投井不是第一回了,上次被人救上来,只说了三个字:“让我死”。

那天,巷口的古井旁,围满了人。凌师母被人从井中捞起,已然断了气。凤儿借着找寻自家小男孩的由头,也来到了古井旁。其实,她心里十分明白,由于相似的政治出身背景与面貌。她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她来就是为了看凌师母最后一面。

牵着小男孩的手,凤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在掩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小男孩分明从她的眼角边,看见了两行泪水从清丽的脸上悄然无息地滑落。

学校的大字报上,也开始出现了田青与凤儿倒写着打叉叉的名字了。而田青的第三次入党申请书,也被上面驳回了。理由很简单,他有着被镇压的岳父的牵连。同时,上面通知他靠边站,去五七干校改造了。凤儿早就不是老师了,幸好有自己的学生念旧情,被安排在小镇图书馆做了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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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在小镇的公园里,虽然,外面的运动热火朝天地喧闹着,但这里还属较清静的角落。知道田青就要去乡下五七干校了,这几日她偷偷地躲在图书馆公园里,爱山亭上绣着一方丝帕。帕子上有一双翩飞的蝴蝶与一对戏水的鸳鸯,上面还绣着田青的手迹“此生不学蝴蝶生分离,只愿鸳鸯共戏水”。

去五七干校的日子到了,乌巷弄尽头的河埠头,停着一艘木船,田青与几个的改造对象们,是在那个初夏的早晨,来到了河边准备上船去乡下。

凤儿牵着小男孩,一路送行到河埠。在田青踏上跳板的一瞬中,凤儿把那方绣了好多日的丝帕递给了他。此时俩人无语,田青只是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回身上船。而从背影上小男孩,猛然发现了他双肩的一抽一抽。

回来的路上,凤儿沉默地牵着小男孩。青石板小径依旧在脚步的敲击下,发出空洞洞的声音,巷子两旁的香椿树上,挂着残破的标语,在夏风中忽忽悠悠飘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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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走了,凤儿与小男孩在一片冷清中,继续着他们的生活。有一天中午,巷子中来了一个女人,她悄悄地向路人打听着凤儿。有好事人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凤儿,并说有人自称是她的母亲从乡下来。凤儿听了这一音讯,愣了好半天。她知道外面的女人,是父亲的小老婆。

在回过神来后,就叫小男孩出去看看。小男孩到了巷子中,看见在那口古井的石级上,坐着一位和妈妈一般大的女人。有人对着她介绍说,小男孩是凤儿的儿子。她拉过小男孩,在小男孩疑惑的神色中,忙说自己是他的外婆。随即顺手把一篮山芋交给了男孩,并对他说不去看他妈妈了,怕影响不好。

小男孩一溜烟地提着山芋回了家,把情形告诉了妈妈。凤儿知道,小妈肯定在乡下,过得不好才来找她的。但自己也是泥菩萨自身难保。于是,拿了些粮票与钱,叫小男孩追出去。

小男孩出了院门,在巷子口追上了自称外婆的人。她手里接过了钱与粮票,说了句在小男孩看来无由头的话”大家都难啊!”。一声长叹,转身而去。那一夜,凤儿又咳了大半夜,咳出了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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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学校操场边的梧桐,已开始了落叶。凤儿的病越发见重了。终于在一次高烧中,被邻居送进了医院。在抢救了大半日后,,医院最终下了病危通知单。

病床上凤儿脸色煞白毫无声息地躺着,而手却紧拉着被角不放。陪床的邻居周老师,明白她放不下的只有田青与小儿,而田青被学校摇通电话,正在往家里赶。

傍晚时分,田青赶到了医院。推开门就匆忙奔向病床,口中不停地轻唤:“凤儿,凤儿”。这时,凤儿奇迹般地微微睁开了眼,用若有若无的气息,贴近田青的耳边喃喃说着些什么。后来,听说她对田青嘱托的,一是叫他再找一个伴,不要苦了自己,二是要当亲生的一样,带好儿子。田青满含泪水地一直点着头。

午夜临了,凤儿去了。据说田青那夜没有号淘大哭,只是固执地坚持亲自用那方锈着蝴蝶与鸳鸯的丝帕,为凤儿擦拭身子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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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殡,送行的人不多,除了田青与小儿,只有邻居周老师一家,和还念着师恩的几个学生。殡仪馆在小镇的南郊,那天,留在小男孩的记忆中,只是深秋的风,在荒芜的田野中,荡起的片片残叶,以及在父亲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只觉得路很长很长。

好多年过去了,小男孩也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江南清明的桃花雨,应时而至。在一个纷纷扬扬飘雨的日子,田青与儿子来到了郊外的墓地。凤儿的墓背靠青山,旁倚苍柏,石碑上刻书着:“爱妻凤儿之墓”旁书“夫田青携阳儿立”。

那天的奠品很简单,除了几个苹果和一对香烛外,男孩印象深刻的是铺放奠品的,还是那方蝴蝶与鸳鸯的丝帕。临走时刻,在一转身之中,男孩仿佛于隐隐中,看见了一只蝴蝶沾着父亲的领口,而不离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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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车轮碾过了岁月的苍桑。新世纪来临之际,当年的小男孩再一次来到古巷,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古巷已然不见踪影,曾经生活过的亭子间,在新时代里,已被翻建成一个硕大的全民健身中心。

惟有巷口的古井,还作为文物而保留着。在这一刻,当年的男孩,于石井台沿飞檐拱角里,分明又闻及了田青与凤儿,鲜灵灵亲切和生动的气息。

【醉爱诗书,实名:邵国阳 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愿用文字与你作美好的交流】

(图片来自网络,如侵请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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