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觉娇妍
文丨邹鹏辉
“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1930年1月5日，毛泽东充满革命家磅礴的激情，在名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这样写道。
此时此刻，我站在福建古田会议旧址前面，这里种了大片的向日葵和荷花，游客悠闲地在田间地头漫步，天空中飘落下丝丝细雨，远处的山峦烟雾缭绕，缕缕似浮云般冉冉上升的炊烟和粉墙黛瓦交融在一起，变得若隐若现。在这个美丽如画的小山村，是随处可见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个大字，但透过如今的绿水青山，我仿佛依稀看到了曾经的这八个大字背后是斑驳的城墙，是老旧的屋舍，是在风雨中飘摇，逐渐走向旺盛的革命火种。
遥望连绵起伏的山脉，我的思想长出了翅膀，像风一样飞翔，像云一样飞翔，像鸟儿一样飞翔，飞向了那梦开始的地方……
每年追寻红色足迹，从南湖红船到革命摇篮井冈山,从红色故都瑞金到革命圣地延安,从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西柏坡到共和国首都北京；从八一起义的枪声，到井冈山山头的号角，从万里长征的战歌，到遵义会议的曙光，再到抗击日寇的胜利，一批批在红色年代燃烧的生命向死而生，倾尽所有，率领百万雄师，过大江，追穷寇，缚苍龙，把五星红旗升起在祖国的上空，把刻骨铭心的伤痛化成璀璨耀眼的红光屹立于世界之上。曾记否，每年踏着红色足迹，亲眼目睹一张张历经战火熏烤过的珍贵图片，一幕幕生动的金戈铁马、鼓角铮鸣的战争情景，一件件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的革命遗物，一本本泛黄的指引前进方向的光辉著作，总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让人骨子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犹如流淌在生命血液里的干粮永远伴我奔腾不息，源源不断注入强劲的活力。
“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在井冈山“真情在线”教学课上，老红军、原中组部副部长曾志的孙子石金龙讲述自己家人与奶奶的感人故事。当时1928年11月7日，在井冈山参加革命斗争的曾志临产了，26天后，她把孩子送给了王佐部队一个姓石的副连长，之后便匆匆赶赴新的战斗岗位。1929年1月，曾志拖着虚弱的身体，忍痛别子毅然随部队离开了井冈山，这一别，就是24年。1951年夏天，中央革命老区慰问团找到了24岁还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的石来发。后来，石来发来到广州，见到了妈妈，母子俩凝视着对方，眼里噙满了辛酸和幸福的泪水。曾志深情地对儿子说：“你是井冈山人民在艰难岁月里养育成人的，你养父一家为了你的成长，含辛茹苦，经历各种难关，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和代价，前辈的革命遗志还需要你继承，井冈山的革命传统需要你们发扬光大。”了解自己身世的石来发回到井冈山，便改名为蔡石红，他牢记母亲的谆谆教导，在井冈山上担任了几十年的护林员工作，不辞辛苦地巡逻在崇山峻岭之中。1998年6月21日，曾志在北京溘然长逝。7月1日，女儿陶斯亮遵照母亲生前的嘱托，将母亲的骨灰送回井冈山，撒在小井红军烈士墓旁一处僻静的山坡上。而这一切都是按照曾志生前的遗嘱《生命熄灭的交代》来安排的。遗嘱上写道：“死后不开追悼会；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在家设灵堂；京外家里人不要来京奔丧；北京的任何战友都不要通告打扰；遗体送医院解剖，有用的留下，没用的火化；骨灰一部分埋在井冈山一棵树下当肥料，另一部分埋在白云山有手印的那块石头下。决不要搞什么仪式，静悄悄的，三个月后再发讣告……”
岁月的划痕，在时光中一闪而过，但重温的人和事依然记忆犹新，不可磨灭。曾几何时，毛泽东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不仅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在70年代有的人还能倒背如流，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其中，排在首位的是《为人民服务》。在延安，听老师讲解当年张思德在山中烧炭牺牲的情景时，我的心灵深深地震撼了。一个普通党员战士、年仅29岁的张思德在山中烧炭，因炭窑突然崩塌，他立即奋力把战友推出洞去，自己却被活活埋在窑洞。因此，毛泽东在张思德追悼会上作了《为人民服务》的演讲，“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的，就比泰山还重……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拂去历史的尘埃，穿越时空的对话。沿着红色足迹一路探访，给我记忆最深的二句话：“一是我牺牲了，请告诉我的父母牺牲的地方；二是等建立新中国，给我烧烧纸”。让人久久无法释怀。“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1935年8月，方志敏在就义之前慷慨陈词。这位赣东北苏区的创建者，过着“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却“生存一天就要为中国呼喊一天”，只因他是“马克思主义笃诚的信仰者”，坚信“苏维埃可以救中国，革命必能得最后的胜利”。这个从遥远西方引来的火种，一经播撒便在中国大地形成红色足迹的燎原之势。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无法阻挡。正如毛泽东在《菩萨蛮·大柏地》词中写道：“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如今，中国从人均国民收入仅27美元，到经济总量超过10万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从新中国成立之初4000多万人流离失所，到让7.5亿多人口摆脱贫困，对全球减贫贡献率超过70%，创造了又一个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从一穷二白到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全球最大外汇储备国；从铁钉、火柴都造不出来，到“两弹一星”横空出世，再到“神舟”飞天，“嫦娥”奔月，“蛟龙”入海，“天问”探火，“墨子”升空，“天眼”阅读浩瀚宇宙，“北斗导航”傲视珠峰，5G创新人类生活，“一带一路”沟联世界……“共产党并不曾使用什么魔术，他们只不过知道人民所渴望的改变”，并用他们的意志唤起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在1946年出版的《中国的惊雷》中，美国记者白修德和贾安娜得出的结论，直到今天仍在被一次次验证。
中华五千年上下沉浮，每一段历史都予以岁月一份独特印记，但只有这股红色精神的指引，在不断地求索、完善、传承后予以整个中华民族和所有中国人民一份安稳和希望。不能忘记那双似钢铁般炯炯有神的眼睛：关押在重庆渣滓洞监狱的江竹筠，留下一封用竹筷削笔烧棉做墨的红色遗书，成为了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的生命绝唱，倒在晨光马上就要撕破黑夜的时刻；不能忘记那张似古铜色饱满苦难的面孔：在广东海丰红宫红场旧址，矗立中国农民运动先驱澎湃的雕塑，他领导建立中国第一个红色政权，完成最后一次演讲后，高唱着《国际歌》走向刑场；不能忘记那组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在全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井冈山，二年零四个月的斗争中，有4.8万多名革命者献出宝贵生命，铭刻在烈士名录上的只有15744位，3万多人连名字都没留下……那些披荆斩棘的红色历程，那些令人心潮澎湃的红色故事，那些光芒闪耀的红色足印，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从兴业路到复兴路，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绘就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红色图谱。
回眸中国共产党百年的红色足迹，中国社会沧桑巨变。恍惚间，远方的钟声徐徐响起，堆积在心头的磅礴豪气渐渐舒展开来，眼前的淅沥细雨愈发清楚，仿佛耳边有细珠玉盘似的吟咏，咀嚼着这承载百年的厚重。记得周恩来曾在《雨中岚山》写道：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真愈觉娇妍。
此情此景，这般“愈觉娇妍”直涌心头，百感交集，望着祖国山川这条红色足迹的红飘带，飘在世界的东方，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精神之源，正照亮着中华民族的天空。
邹鹏辉，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报告文学作品见诸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读者》《神剑》《报刊文摘》《青年博览》等报刊。先后15次参加各类卫星、“神舟号”国家重大科研试验任务，荣获过中国晚报新闻特稿奖、全国第八届、九届优秀电视军事节目新闻奖、中国报纸好新闻奖，4次荣立个人三等功。出版有报告文学《漠海纪事》，散文《心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