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吹起上车的哨声,在道别的目光中,滚滚车轮把傅村拉长成了我的故乡。时光流逝,万物变迁,有太多的留恋藏在心间,丰产物饶的荷花塘一直在记忆里荡漾。
荷花塘是村边的一片湿地,地形低洼,四周良田环绕,田埂纵横交错,水系丰沛流畅。一条开满野花的小路连着村口和塘堤,也连着我的童年和少年。
春天,小路边和田埂上长出绿嫩的马兰头。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落田间,用剪刀一棵一棵地将春天的馈赠收入篮中。孩提时的我也拿着小剪刀跟在母亲后面,尽剪些白得纯洁,黄得灿烂,紫得温馨的小花,别在母亲的衣领上,还天真地插在邻居阿姨的发间,惹得阿姨在我脸颊上轻轻地一吻。我把小花放入沟渠里,小花悠悠地漂到荷花塘,清清的塘水中露着尖尖的小荷,红蜻蜓静静地立在上头,漂浮的小花搁浅在荷间定格成我童年的底片。
春雨如帘的日子,一个个蓑笠翁像稻草人一样静立在荷花塘边,手持钓竿凝望着雨打水面的涟漪,浮标一沉一浮一提竿,鱼竿弯成彩虹似的拱门。看着父亲将活蹦乱跳的鲫鱼钓出水面,我提着鱼篓小心地把鱼盛放。鱼越来越多,我的快乐也与水中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地扩散。初生的小荷叶稀稀疏疏地探出水面,我指着小手数,一片二片三片……把童年数成了少年。
初夏的风轻轻吹起,堤岸上柳丝袅袅,通往荷花塘的沟渠里水草疯长。年少初长的我常随父亲用两根竹竿捞水草,细长的竹竿伸入水底一夹一裹,像筷子捞面条一样肥美的水草便揭竿而起,那是生猪最好的饲料。沟渠与荷塘的交接口水草特别丰盛,水草中开着黄色的午时花与荷塘中清丽的荷花蕾珠联璧合,让我不忍下竿。碧绿的荷叶浮在水面,青蛙昂首挺胸蹲在上面鼓着眼睛把我张望。丰盈的水,圆圆的荷,心形的花苞绽着红晕,婆娑的柳丝轻摇着我少年的迷茫。
盛夏娇阳似火,周围的稻田泛着金色的波浪,荷花塘犹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田野中间,散发着清雅的魅力。荷叶如少女的衣裙随风飘逸,盛开的荷花舒展着白里透红的花瓣,在阳光下摇曳着清纯无暇的婷婷身姿。
丰盛的荷花塘是我和小伙伴的天堂,采莲蓬,摸螺蛳,捞塘蚌,钓大虾,捉甲鱼,快乐的笑声随着清凉的荷风飘荡。有一小伙伴钓鱼的线缠在了婀娜的花茎上,正想使劲拉线挣脱,那朵娇美无忧的荷花随时可能香消玉殒。我急速伸手将伙伴制止,游到花前轻柔地解开鱼线。看着无恙的荷花娉婷轻舞,有一种朦胧的情怀和着清纯的花香丝丝缕缕拂绕着我少年的心田,萌动了我对青春的向往。
夏末,知了声声,柳丝依依,长发齐腰携着荷香的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来。立在通往塘心岛的“断桥”上,看晶莹的露珠在荷叶上滚动,看青蛙游泳,看蜻蜓点水,看翠鸟掠过水面,飞向远方。
浅秋微凉,最后的荷花尽情地舒展着柔姿,给荷花塘以最完美的谢幕。一弯小船似的新月升起,伴着啾啾的虫鸣,游在清幽如镜的秋水里。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停在她的发间,月色朦胧,萤光朦胧,水汪汪的眸子漾起盈盈柔波,朦胧的情愫在彼此的凝视中弥漫。
深秋,塘心岛上那片乌桕林叶子红了,远远望去像一片火焰在燃烧。走过“断桥”徜徉在林间,叶叶秋红,静静飘零,落在残荷上,睡在秋水里。天边厚厚的秋云映在荷塘,秋风微动,翠鸟飞掠。她的一颦一笑,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油画。
冬日,荷尽。挖自荷花塘的莲藕一根根洁白如玉,咬一口千丝万缕的藕丝,牵引着多少离乡的人梦魂萦绕。
傅村,我的故乡,多年未亲近。金义都市的崛起,故乡的变化翻天覆地,高楼大厦,繁华街市向周围扩散。清婉的荷花塘已香消于钢筋水泥之下,厂房的轰响取代了蛙声虫鸣,滚滚红尘中霓虹灯闪烁着俗媚的光。
原址上只有一口小小的荷池在追忆着曾经的幽芳。“嗨,迎风怒放的那一朵,是否还记得那位护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