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朗,本名李顺桥,彝族。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大凉山,十二岁辍学,种过地、当过屠夫,打工、做小生意谋生。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等刊物。由彝诗馆推出个人诗集《困兽》,自印诗集《小朵时代》《平民意识》。
非战争年代:马
风起了。竖起耳朵,去听听
这个气场:要装多少风?要装多少雨
草绿了。打个响鼻,去闻闻
这片大地:山河醒没醒?石头醒没醒
秋过了。嚼一嘴秸秆,抖一下黄昏
回望老路:马驮着种子,去交换丢失的白骨
故乡
故乡是这样的
我离它越远,它却贴我越近
就像龙肘山
它原来像老父亲,一直以3800米身躯藐视我
我远行后,它却矮下身子
化作给我指路的一小节指骨
城河水也是这样的
它原本向南流,流着我母亲的絮叨与偏执
当我逆向北上
它却返身追了一千里
泪汪汪流进我的寂寞
我还想概括一下那些方向不同的大风
它们吹动沉默的山岗
如赶着一万匹温驯的马驮负原野
那些冷眼怼我的花朵
那些追赶日月的蜜蜂
那些视死如归的牛羊
那些我横着生它竖着长的稻麦和草木……
我与它们虽有不同分歧,但彼此都是一块热土的亲人
我热爱的亲切故乡
它不是喊出来的。因为我一喊
它就会疼
铁说
据说:我恰好居住铁矿以上
脚下的石头
正在冒出锋利刀子。而我,必须走过刀山
在我身边
几乎堵满了生铁!大锤,钉子,锄锹,钢钎
我干的活
偶尔是拔一两颗钉子
而更多的时候,是要我去搬动遥远的铁轨
和铁打交道:软不行,硬也不行
我得抽出一根骨头磨刀。也得放下心底的磨刀石
以果农身份:回答风
可以听风的!也可以不听
我的态度是:懂是非感,有秩序,认真做自己
风吹风的
我需要保持更严谨的审视
目睹次递开放的花朵
我更需要公平心
不偏不倚地扶植它们的未来
在叶片与花瓣之间,我要拈去隐蔽的虫害
在露珠与阳光之间,我要放飞蜂蝶的梦想
我不做传声筒
只想匡正树木向上的姿势
并且把怀孕的信心,送给每一朵花蕾
风吹风的。我的到来其实
只做一件事
就是让这风吹不跑的果园,真实抵达秋天
关闭视频,我开始在内心修建城堡
阳光火爆。谁上传的头条?再被掩埋
我不愿看血腥视频了
纯粹关闭它,让内心在四月的阴凉下做一只蚂蚁
置身野地草色
危机感并非来自遥远的国度。而是身边的
食蚁兽 、穿山甲、土豚……
这些自视领地的家伙
更专注地盯着弱小,似乎它们的杀戮是合法的?
我需要小心地和草叶商量
请把它无法进入的石缝和裂隙让出来
以求我跪在石头的指甲上,安家
关于生死未来:我是无权自主的
但在阳光普照的四月,说不定雨水还远?
也说不定
低洼的河床,会更低些!我祈求洪荒绕道而行
现实里:想躲开蚁兽很难,想不擦伤石头也很难
而生命的方向
不是咬断一节草叶,乌云就会散去。而是
用最小的裂隙装最美的宽阔!所以,我努力疏通光明
风:指向一些不明事物
昨天已被推倒。那些失去意义的废物
更新立场后又一次集结
所有碎片,完全打破旧面孔
狰狞的棱角越藏越深,陷入阴暗
当然,这些时间的骨头,也很硬
众多瓦砾沉默。风,还在刨一块断碑
宽窄巷
宽由心生,窄于心止
宽与窄:通向古老的收敛与放逐
在场感,慢
慢到目光落在旧墙上发芽
慢到活成一个人自己影子
清明:我无处祭祀,只有请神转达
漂泊在外。我身后的云,遮去众山
路边
左右相连的村庄仍在倒伏
我知道:死亡是存在的
但路网编织的故事更倾向撒谎
它们推祟火
把尸体投向光辉
然后用花朵粉饰灵魂
我知道:生死是对等的
却没谁主持公平?就像抹去昨天
不念半句经文
黑白也被颠覆
我可以怀疑这些表面的庄严
就如桃符、柳絮
就如公墓、庙宇、祠堂、道观
这些介于生死的朝拜
是否超度阴阳
漂泊在外。祖先被丢在身后
我无处祭祀,只有请神转达
马蹄下,小小野花
是的!风的阵地,就是撒播草籽
他要草根
排成一波波浪潮。并且要它们:用血的颜色吼出呐喊声
陷入一场战争的
是松软的泥土,围攻半壁悬崖和疆化的顽石
风骑着黑马
逼着草色横渡江河
小野花,一朵朵扑向弹孔
雷霆偶尔落泪。他在虚空扎了两个花圈
一个祭奠黑夜,一个祭奠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