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爱情名诗赏读,妾弄青梅凭短墙,一见知君即断肠
窗外又是晚春天,一片绿荫森森,那花事虽然没有了,但小莲出水,各种树木绿伞如盖。园林桃子露出小小的果实,青梅藏在密叶当中。天气晴朗,女伴们也纷纷换上春夏的薄裙,靓丽的颜色青春的笑容是绿色中最美的花朵。
《如懿传》里,曾被如懿和乾隆反复喜欢的一曲戏文,叫做《墙头马上》,内容是尚书之子裴少俊爱上了出来游春的小姐李千金,一个骑马走过,一个遥遥相望,一见钟情,就互相产生了爱情,私定终生。经过种种现实的波折,最后终于夫妻团圆,皆大欢喜。
那么如懿和乾隆为什么喜欢《墙头马上》呢,因为那是两个人没有被封建礼教压制的最天真的爱情。在皇宫里,这样的爱情是少见的。这本书互相提示两个人的感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加深了两个人的感情厚度。
但是《墙头马上》这个元朝白朴的剧本,它的底稿和灵感是唐代诗人白居易一首长篇爱情叙事诗《井底引银瓶》,其间有“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名句。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这是通过一个女子在庭院水井边的心理活动而展开的叙事诗。
唐朝庭院里有轱辘井,女子在打井水的时候,银色的水壶,在快要绞上来时,突然井绳断裂,银色的水瓶坠落到井底。仿佛她绝望的心情最后一声响,就仿佛石头上磨着的一枚簪子,快要成形时突然断裂。
海枯石烂,情比玉坚,都是对爱情对生活美好的祝福,但是显然这位女子已经不再相信什么,反而认为这些出现的生活的小事故,都暗示着她沮丧的内心,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我相信这位唐朝的女子在水井边坐了很多,想了很多,没有提上来的水,生活无法继续,断了的簪子,显示她孤立无援,心情凄凉。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
曾经在家里做女儿的时候,人家都说我漂亮,那头发光润,梳理成蝉翼一样薄的发髻,让人惊艳,那眉毛青青,如同远山黛色。
笑着和女伴园子中玩耍时,浪漫无拘。那个时候和你尚未认识。
这是这个女孩最少艾天真的美。或者墙里佳人墙外笑,多情总被无情恼,那不关女孩子的事。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爱情是怎么发生的呢,女孩子在墙头去摘晚春轻夏时节的青梅,正好看到有年轻人系马在垂杨下。可以脑补很多情节,女孩子站在墙头,晚春轻夏的风吹过青春的面容,院子里还有女伴的笑声,快摘呀。那个年轻的男子必定是英俊朝气的少年,他或者也被笑声吸引,或者是在这里路过。蓦然的邂逅是春光太美,还是青春太美,都无法分辨清楚了。
两个人在明媚的太阳底相互看见,各自都有来不及收束的笑容,恋爱就产生在瞬间。
在两个人遥遥相望的瞬间,爱情来了。这个断肠,是情感的巨大波动,牵起万种情怀,指向未知,哪怕后来种种故事,都是因此时缘分发生,谁能猜到结果呢?年轻也无需要猜,只是后来所发生的种种磨难,大抵都和这一眼相关吧。
爱情是心有灵犀的想通。至于这一眼之后的事,是略写。因为他们总不能隔着墙谈恋爱吧。必定女孩子被男子痴情所打动,偷偷出来约会。
两个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海誓山盟,最终肯定是想在一起。但两个人萍水相逢,肯定没有办法通过正常婚姻聘娶,男子肯定家乡不在此地,又或者女子已经被定了人家。两个人的誓言是永不变心,至少这男子是发了毒誓的,我就像南山松柏树一样坚贞,非你不娶。
女孩子该怎么办,肯定逃婚加私奔。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
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
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
女孩子为了爱情也为了幸福无名无分陪着男子回到他的故乡。实际两个人相爱,本来也不关别人的事,但是古代正经家庭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男孩子蓦然带了美女回家,没有权势和资本的家庭是意外之喜,但是有点门第的家庭,是对这样的做法很不满意的。
男子倒是拿女子当妻子当爱人,可是那男方的父母就不满意了。在古代,没有父母认可的婚姻是不当数的,且进行了羞辱。
如果你是明媒正娶来的,你才是正妻,你现在没有任何背景过来,主动贴上我儿子,只能做妾。在祖宗前面上香祭祀没你什么位份,哪怕你生了孩子又如何?
女子在男子家里住了五六年,始终没有得到男方父母的承认。长年的等待和羞辱最终让她磨灭了爱情最初的美好和愿望,那个时候多么天真,两人齐心,其利断金,可以创造无数的未来,她曾经想过自己的爱人事业有成,带着他回家见爹娘吧。
但是现在,她好好一个女子为了爱给人家作妾室,永无翻身。
为爱而生的女子讲求的是爱里的尊重和平等。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男子既没有勇气反抗父母,也没有勇气带着她离开,建立自己的生活。是唐朝不够开放吗,不是,是这个男子一定有什么事,做不出这决然的决定。
爱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在情感和现实上不对等了。我可以为你抛家不顾,舍弃父母,背负骂名,你呢?你什么都想要,窝囊敷衍。
这个家我是呆不了了,可是我出门又能去哪里?我也有父母在高堂,他们想必也已经老了,我也曾经有朋友在故乡,那无忧无虑少女的岁月呀。
“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自从我偷偷出来,他们的消息都不通,我如此委屈落魄,想回去只能让父母蒙羞。我因为当初信了爱情,信里你的承诺,耽误了我一辈子呀。
给那些痴情的小女儿,不要将自己的心身轻易许给他人。
白居易何以能够惟妙惟肖写出这样女性口吻的断肠爱情?将女孩子的爱情婚姻生活中的感情和心理变化写得如此深沉,难道他和宝玉一样,女孩堆里长大,前身是女孩子变的?
公元838年,白居易已经66岁,他此时贵为太子少傅,封冯翊县侯,德高望重,名满天下,何以要做这样一首诗?在这首诗里,我们根本感觉不出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写的,里面的清丽深情直接让人代入最美的一见钟情,以及最凄凉破碎的爱情结果,只能说,这首诗一定是他非做不可的诗。
在这首诗的前面,有一行小序,写的是,“止情(yin)奔也”。看起来道貌岸然,但是读起来,却是对这位女子最设身处地的同情。还有谁让白居易能写下如此的诗词,这不是他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这是他接近耋耄之年。
这里记录的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年轻时的爱情和女子。他为他的两难,辜负了这位美好的女孩而愧疚终生,这首诗是他的忏悔。
少年时候的白居易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恋情,他在符离的乡间度过年轻不知未来的岁月,他和邻家女孩湘灵恋爱了。去赶考的路上,女孩子送给他亲手做的绣花鞋,等待他的迎娶。可是白居易的考试并不顺利,在京城熬到28岁才中进士,父亲早逝,他带着母亲住在京城。等到金榜题名,白居易要求迎娶湘灵时,却遭到母亲断然的反对。因为多少进士被豪门贵族纳为金龟婿,这是改变白家家族命运的绝好时机。作为难道通过考试进入官场的白居易,没有资本,只有做人的淳朴和誉满京城的孝道让他能够在权贵官场有一席之地,受到皇帝的尊重。
那么对湘灵是怎么处理的呢,没有文献记载,但是白居易正式的婚姻是在36岁时。也就是说,如此单身的进士从28岁到36岁,正值壮年而无妻。但是从白居易留下的众多的诗作里,可以发现这个湘灵的身影。“想着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可堪最长夜,倶作独眠人。”
这个湘灵曾经是出现在白居易京城的家中的。
但是种种缘故,因为婆婆的反对,白居易不能顶着不孝的名声公然迎娶,这个湘灵在忍无可忍之后,黯然回乡。而白居易为此怀念愧疚了一生。
她的青春和纯情终于在时光的摧残下,变作了抑郁和绝望。这个为爱而来的女子,伤心退场。这也成为白居易伤感的来源。他郁闷之下做了《长恨歌》。
晚年之后的白居易回想往事,他写下动人的恋情,对女子表示深深的理解和追怀。因为他,她伤了心,错了一辈子,而他何尝开心过。
那墙头马上遥相顾,断肠的不止湘灵吧,还有他,那也是他的爱情和青春呀!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