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拥,四川泸州人。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草堂》《诗潮》《汉诗》等,并入选多种年选。
高处的玻璃
一块玻璃,离我脚尖三尺
“啪”地一下发出最后一声
我来不及吓自己一跳
也不来及对高楼大骂
粉身碎骨的玻璃,在阳光下
闪烁出晶莹泪花
它在高处,一定经历了
难以忍受的风吹雨打
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秘密
我原谅玻璃
可以原谅它老了伤了
自己忍不住从高处跳下
我还做不到容忍
突然有人,从背后推下它
打碎我对高处的向往
——原载《诗刊》2020年7月号下半月刊
寂静ICU
这里是有些人的最后一道门
也会是有人从地狱
重返人间的始发地
重症监护室里
首先死去的是声音
躺下的人难以发声
能说话的人又捂上了口罩
不轻易开启的这道门
让床上那些肉体
插满生命线,依然毫无表情
无比留恋人世的地方
生死都不会吭声
我有一瓶黄河水
我没有想到
这瓶从兰州装回的黄河水
变得清澈通透
与一瓶纯净水没有差别
可我见过它澎湃
黄沙席卷千堆雪
也有大漠风暴、草原狼嚎
现在都安静了
全部沉入厚厚瓶底
仿佛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地
我只好贴上标签
注明黄河水,不是给别人看
就像害怕自己忘掉过去
——原载《星星﹒诗歌原创》2020年6月﹒上旬刊
看望一个人
我们约好的时间
刚好在雨停
不下雨了是不是意味着
我们不再行走泥泞
她也可以从病床上爬起
看看人间放晴
我们约好去看一个人
其实没有考虑过雨打风吹
只想捧上一束玫瑰
捎带几句沾着露珠的言语
让药味中的医院
重返草地
我们不提疼痛
不看伤口流血
更不拎出自己毛病
总之看望一个病人的时候
我们必须全部好人
看 云
看得久了,才发现云朵没死
只是像骨灰抱得很紧
缠住七月的火焰
从而给大地,留下一片喘息
此时云朵最美,吸引更多白云聚集
它们渐渐活了起来
草未动,一点风吹
就张开翅膀,呈现花朵,蘑菇
飞马,天狗,更多时候像四处逃窜的人
蓝天很快就没有了云朵消息
也没有大雨降临
我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周围
避暑的人们喜欢身着白衣
——原载《上海诗人》2020年第2期
我的监狱
要建一座监狱,修在丘陵最高处
那儿人迹罕至
探监的只有飞鸟及白云
用我脸皮筑高墙
厚得过钢筋水泥
熬红的眼睛
可以铺成铁丝网
关押五脏六腑
让欲望的魑魅靠近阳光
变黑的心肠
单独关小号,接受清风教育
没有一条道路能通向监狱
除非自己动了手脚
最后我判自己无期徒刑
我死后,还要将这座监狱
无偿捐赠祖国
再到爱情天梯
我曾经来过,带着满身热血
想踏平陡峭山路
爬得很高,走了很久
天上有天,爱情遥不可及
最后半途而回
再次来到爱情天梯
尽管苟延残喘
可以提供再走一程
我却不愿意再爬了
去过的人请不要告诉我
爱情是什么
我要将它寄存天空
没见过就不见了
这样我还有爱情可期
——原载《汉诗》2019.4(长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5月出版)
双乳峰下有座庙
长在长江边上的乳房
有着山峰一样挺拔
可以容纳百年古庙
我进入庙堂,不见香火
菩萨们也不知去向
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标语口号
朋友说古庙曾做过学校
我一下就明白了
双乳峰下的孩子和菩萨
都早已长大
——原载《读诗》2020年第1卷
在别院
生日相聚在别院
酒瓶变成了一个个空房间
我们坐进去,看桂花落下来
再把燃烧的蜡烛
吹灭,像吹掉
人世的一年又一年
假如就此作别
明年生日还定别院
我们重逢会不会像重生
一些花香在了别处
一些人再也不见
方山雪
每年春节,必有一场大雪
纷纷回到泸州
带来一小片欢愉
酒杯中的千山万水
还没有喝干
雪便悄悄融化了
只有少数到方山云峰寺
烧香拜佛的人
才能见到幸存的雪
逗留山顶。寺中僧人
任由这些雪
匍匐在菩萨膝下
不言不语
——原载《中国诗人》202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