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本名黎俊，1974年生，宁化县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等刊物，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榜奖、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提名奖、中国红高粱诗歌奖提名奖。著有诗集《缠绕》《苹果已洗净放在桌上》。《一见之地》编委。
雪，火车或其它
又是一个落雨的清晨
等了一夜，雪还是没有落下
白鹭成群栖息在湿地
树木在水里浸泡浮肿了
你在站台上等候的那趟列车
即将到站。那个拉着行李箱的少年
不是你，又仿佛是你
那个远望连绵群山的男孩
已长成父亲的模样了
哦，他乡的那趟列车开进开出
“哐当，哐当，哐当……”
可以触摸。野草在车窗外
矮下去。雪落在闽西小镇上
落在红梅枝上，落在纸上
“在灰蒙蒙的车站，临近伊梅拉河口
那里有许多喜鹊、桉树和盐
火车慢悠悠地卸下扁桃和柑橘”
夸西莫多在致母亲的一封信中
提到离乡的路。而此刻
雨正从屋檐滴落下来
秋 日
从鸟叫声，你听出它受伤了
我有些惊讶。当我们路过这棵树
你牵扯到丝瓜的藤，它的叶子
便枯萎了，卷缩在一起
在日头照射下就格外显眼
你种下的秋葵，也还没结果
都处暑了，应该不会再结果了
这个秋天，我想与它们交谈
我想安排在某个黄昏，夜幕尚未
低垂。我想安静坐在湖边
看半空中突然静止的红蜻蜓
好像从前的景致也是这样
它好像忘记了什么，又记起什么
它带来的秋天，依然那么完整
草木诀
薄霜落在菜地上
荠菜不急不慢在生长
应该是草木最早看见的
小鸟在杂草中移动
听到声响，就飞走了
我指着它掠过的影给你看
我认识的鸟太少了
无法叫出它的名字
弯下来的枯草
还挂着霜和鸟鸣
“我早已厌倦江湖，
荒野留给我好了”
你坐在草木中间
在日暮时分
突然就没有了悲伤
山中来信
有大雾在清晨的林中弥漫
有一封信，你一直没有寄出
镇上的绿皮邮筒，空荡荡
孩童把折好的纸飞机
塞了进去。你把旧年的雨夜塞了进去
这么多年已过去，一晃就到中年
高高的松树结满了松果
有一只松鼠，捕鼠器钳住了它的腿
在昨夜。它的眼神多么无助
发出声响的是小瀑布
就快要断流了。你摘回的栌花
枝上的小红果已枯干
你在山中捡拾栗子
去山顶的那条小路陡峭难攀
雏 菊
昨日白露。有人看见
星星在天上的街道行走
它还要走多长的路
走多久，才能走到你家屋顶？
“那些钟能否回答；它在下面吗，
是否正要一头栽入雪中？”
此刻，星星还未融化
也还没被捕捉
你一直绕不开雪
看不见的雪，在几天前就下了
摸到的雪，下在那年冬天
其实，已经过去好多年
雏菊开满山坡
那就再多开一朵
开在星星和雪的中间
快雪时晴帖
清晨。乌鸦飞过来之前
我摇了摇树枝，枝上的积雪
和旧光阴，掉落一地
更早的时候。我呆在木屋里
我在临帖，我用力
按住那些想飞起来的字
雪的呼喊也是白色的
屋檐下的柴禾抱在一起
母亲从菜地里拔回两颗芥菜
推门就能见到山，听溪流响
我还在山中。炊烟袅袅
还没弯曲，亲人还没在人间走散
清晨的鸟鸣声和下午的有些不同
白露沾上野草
这是二月的清晨
鸟鸣声短促、干净
东边响过一声后
接着是西边响两声
再接着是五六声
它们还没有离枝
还不急着去啄青虫
山顶上有几棵大树
你每次路过都要看上几眼
而下午的鸟鸣声，听起来
像两个人在拉大锯
声音落在木屑里
你有些好奇，细看
鸟巢就在行道树枝桠间
如果是夜里走在这条路上
就格外寂静，鸟儿都在
但树上不再有声响
如果有月光，就幽幽地照着
林 中
群鸟在林间投下的影子
是凌乱的。它们正飞向西山的墓园
秋天的果实，在山坡地滚动
有一粒，会滚落到你脚边
堆积在地的枯叶，很快就会腐烂
所有的光，都会暗淡下去
瞌睡者的眼帘还挂着
一个安静且忧郁的秋天
而特拉克尔，这样描述秋天——
“一群牲畜迷失在红色的树林，
干枯的柳树滴下黑色的露珠”
他的孤独，是有色彩的
已经是秋天了，我无话可说
我是误入林中的麋鹿
我在林中待的时间会更久一些
山顶上的积雪
古刹的钟声敲响后，雪就落了下来
你并不记得，这是你见过的第几场雪
在山中住数日，寒冬又忽至
树叶不全是枯黄，有青翠的叶子
给你安慰。人间事纷扰
拿起和放下，在一念之间
熟悉的鸟鸣有几种，你在分辨
菜蔬上落满霜，可以摘了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安静
忽闻有树枝折断的声响
寺中的老僧无语，点燃一柱香
他不去管雪落在塔尖上
还是落在山下的村庄
山顶上的积雪越积越厚
要过几日才能融化
谣 曲
你并不认得葱莲，如果在草地上
没有看到它开出洁白的花
你低头的片刻，它们已连成一片
明天是农历七月十五
你知道它们要赶往哪里
你也不认得村庄，空山新雨后
草垛和锯木厂，还有那只老去的黑狗
你不认得后山那片竹林
竹林里慌张的小松鼠
不认得秋葵，一日比一日疯长
也不认得九月，草原上
低头吃草的马和胡琴
山高水阔，而你困在小城一隅
你也不认得秋天，它越来越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