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风。春风起春树。
游丝暧如网。落花雰似雾。
先泛天渊池。还过细柳枝。
蝶逢飞摇扬。燕值羽参池。”南北朝沈约《会圃临春风》节录
从古到今,写春风的诗不计其数,但基本上都是诗词短句,胜在清新隽永,比如宋朝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比如陈后主“小楼昨夜又东风”,但是这些诗都没有专门描写春风。
因为春风实在是浩大,很难具体描写。但是在比唐宋更早的南北朝时代,据今天一千五百多年前,就有人专门写了春风,而且浩大,荡漾,旖旎,传神。
沈约是南北朝宋齐梁时期的政治家,文学家。最后他长期担任梁朝的丞相。那么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这也是他诗作中浩大底气的现实来源。
那么这首春风是在他担任齐国宁朔将军和东阳郡守时期的作品。大约53岁。他在浙江金华,修建了元畅楼,称为当时的地标,经常邀请文士登楼赋诗,《会圃临春风》就是八首之一。可以看到他登临元畅楼那种快意满足。
不得不说,这首诗有南北朝时代的旖旎之美,但内核却是大气。
“临春风。春风起春树。”
这是触目春天,风起迨荡的美好景色,面对春风,春风起自连绵的春树,这是一种目力能及的浩大开阔。
先从最细微的眼前写起,那春风过处,柳丝轻暖如密密丝网,那春天的花瓣如雨飘落。
风先从远处的天池中徐徐而来,却穿过了最细微的杨柳枝条,你看那蝴蝶摇荡,燕子斜飞,都是春风的力量呀!
那么这首诗美在什么地方,是全景写春风到来的景色,而且诗中的对仗不仅工整,而且气韵跌宕,辗转抑扬,像一首旋律优美的歌。
那么这仅仅只是长诗的开始和序曲。
“扬桂旆,动芝盖。
开燕裾,吹赵带。
赵带飞参差,燕裾合且离。
回簪复转黛,顾步惜容仪。
容仪已照灼,春风复回薄。”
那么写完了眼前自然景色的春风,很自然会和人联系一起,那么他先从风吹动香车的旗帜和幡盖入手,自然无痕。仿佛镜头顺着春风,切到了飘扬行进中车子的旌旗。
那么春风中的美人下车来,裙裾在风中飘荡,那么这风肯定有四五级,因为裙裾和衣裳被风吹得开开合合,头发也凌乱了,美人用手护住头发上珠光宝气的各种簪子,掩面朝向背风的地方,每一步都爱惜自己的仪容。
当她端正打开遮掩的手时,美女容貌惊艳,那一瞬,仿佛风也屏住呼吸,柔和停顿了下来。
这很有戏剧性,但非常美。春风美女形成一幅艳丽的春景游园图。而且胜在细腻和镜头感。当代精良的视觉作品,所要抓住的也不过是如此吧。
“氛氲桃李花,青跗含素萼。
既为风所开,复为风所落。
摇绿蔕,抗紫茎。
舞春雪,杂流莺。
曲房开兮金铺响,金铺响兮妾思惊。”
那么这里是写游园美女对春风的喜欢和感觉,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
你看那含苞待放的桃李花,那青色的枝条上到处是清新的花蕾。这些花朵,会因为春风而开,也会因为春风而落。
那春风摇撼着花朵和枝条,甚至舞动春天的雪,我听见流莺在春寒里的啼叫呀。我听见风吹开了深闺的门,吹动了闺房里闲置的琴弦,让我心惊。所以我今天特地要出来,领略一下真正春风的味道,春风的感觉。
这是沈约替这个下车盛装春风凌乱的女子找的绝对美丽而贴切的理由。春风浩荡,不仅在草木,也吹进了深深闺阁,美人芳心。
再写下去,估计要写成爱情故事了。但是那个时候还不大流行这样。所以沈约停住了,点到即止,停顿正好。
“梧台未阴,淇川始碧。
迎行雨于高唐,送归鸿于碣石。
经洞房,响纨素。
感幽闺,思帏帟。
想芳园兮可以游,念兰翘兮渐堪摘。
拂明镜之冬尘,解罗衣之秋襞。
既铿锵以动佩,又絪缊而流射。
始摇荡以入闺,终徘徊而缘隙。
鸣珠帘于绣户,散芳尘于绮席。”
那么这就是以更高的角度,大气来写春风。这是沈约的角度。千里江山,齐国的梧宫,梧桐尚未成荫,淇河两岸,芳草刚刚被春风吹绿。风在天空上,忙着巫山朝云暮雨的催送,又要将大雁送往北方。风却还细致到要考虑闺房那些寂寞的女儿心,将她们催出闺阁,让她们领略芳园之美,用花开堪折来逗乐她们。
春风细腻到什么程度呢?替女子吹去镜子上的尘埃,催促她们换掉去年的衣裳,摇动她们身上的玉佩,发出美丽的声响,解除她们的寂寞。
这春风,真是有情,无微不至照顾着这些美女。难怪,美人下车的瞬间,风也停了下来,春风简直是暖男一枚,又是上帝之手。
“是时怅思妇,安能久行役。
佳人不在兹,春风为谁惜?”
这才是沈约表达的中心和重点。春风让我想起了家人和爱人,她一定也领受这春暖花开,春风拂面,但是春风再好,也不是爱人呀。我的爱人不在这里,所以这春风之美,仿佛剧本断掉了尾巴,春风越柔情,越觉得是一种互相的辜负。辜负了爱人,辜负了春风的好意啊!
这首诗大气而美,艳丽荡漾。可以说唐诗宋词难得这样的专门以春风作为主题的长诗,有情有境,天上人间,所以说是春风诗冠。
那么自然沈约的地位和阅历也会这首诗的创作加了分。因为虽然诗艳,但高唐桐台,是写春风来自天上,神祗级别,直接提升了春风格调,仿佛上帝之眼看待人间。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