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陆游仰慕的朱敦儒,梅花词比陆游的清奇,为什么流传不广
“古涧一枝梅,免被园林锁。路远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趓。
幽思有谁知,托契都难可。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朱敦儒《卜算子》
这首词照眼惊人,放在历朝历代的梅花诗作品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开篇就写了深山古涧的梅花,潇洒在山水之间,而且特地点了一句,免被园林锁。就是不愿意种在都市的庭院中。那么宋朝是梅花广泛人工移植培植的时期,诞生了很多观赏梅花。原始的野生半野生梅花,通常是白色粉色单瓣,红萼,结果。那么宋朝庭院培植成为潮流之后,有部分山野梅花移植到都市中,同时又不断嫁接改良品种,形成花色多样的复瓣观赏梅。这些梅花保持了梅花冬春开花的特性,同时增强了观赏性,比如朱砂,官粉,绿梅,千叶梅,带来视觉的享受。当然为了适合庭院需要,也会修剪,以达到最好的观赏效果。
这个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正是人工培植梅花,有了更多人为的因素,这些梅花通常花色艳丽繁复,不结果或者果实没有实用价值,另外在耐寒上比野生半野生梅花稍微差点,在流行过程中,梅花的植株也尽量配合庭院或者室内,尽量修剪矮化。虽然漂亮是漂亮,但比野生半野生的梅花来讲,失去了那种天然的风姿。实际宋朝很多梅花诗吟咏的是人工培育的庭院梅花,因为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接触山野梅花。
那么朱敦儒这首梅花词得天独厚,因为他50岁之前是布衣,就是说没做官,但是家庭条件非常优越,他本人又非常爱读书,是过着高士不愁吃穿的生活的,阅历名山大川,清高傲然得不要不要的。他看不起做官,不愿意受世上功名束缚。红楼梦贾宝玉其实最愿意过这样的生活,问题贾宝玉生在富贵中没有钱,但朱敦儒有。所以他能够笑傲。
古涧的梅花不被世上的园林锁住,它藏在路远山深的地方,仿佛躲着春天。它内心的幽怀有谁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值得梅花托付的,所以梅花干脆就在山里,自己守着花开花落,有最美丽的明月相伴。写得饱满得意。而且还有鄙视链,鄙视那些碌碌风尘的人和被锁在尘世里的梅花。这是对梅花极致的赞美。十分清奇高傲。
那么朱敦儒有资格笑傲,一是有钱,应该是属于庄园那种,二是有才情学问,三是慕名而来的朋友子弟众多,所以他的这首梅花诗是一鸣惊人,其质清,其气盛,其傲然,其从容。
朱敦儒并不像真正山涧梅花那样孤独,现实的热闹反而衬托他梅花人设的高洁。
比如陆游曾经就受知于朱敦儒,最有名的那首《卜算子.咏梅》,就是借鉴了朱敦儒的写法,你写山涧一枝梅,我就写驿路断桥边的梅花。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们比对这两首梅花,虽然写的文字不一样,但是架构,精神气韵都是一样的。单从审美来讲,朱敦儒的梅花更加清奇孤傲,表现了梅花不同流合污的高洁秉性。
但是不可否认陆游的梅花从古到今广为传颂,但是朱敦儒这首,就曲高和寡了。不被广泛流传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这首梅花诗过于高傲。
第二个,朱敦儒自己被时光验证,竖的旗帜太高,自己打了脸。
朱敦儒年轻时高傲到什么程度呢,他不考功名,而且有人两次举荐他做学官也不做。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奏流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鹧鸪天·西都作》
你看看这傲然的口气,他看不惯北宋末年昏聩而肮脏的官场,多有个性,我是清都山水郎,我哪里有眼睛去看王侯。我就爱这恣意山水,在梅花丛中荡漾。举世混浊我是醒的。我不乐意去做官。当然他说得起。他也是北宋一个标杆,那些不得意的文人看到朱敦儒的梅花诗词,那个景仰。不做官也有大量的拥趸和粉丝呀。
但是人生的命运可不是自己说了算。北宋是1127年灭亡的,住在北方洛阳的朱敦儒也经历了亡国的冲击,后来南迁,47岁前那种高岸的好日子结束了。想过梅花一样清闲的日子已经没有了。但是心中有梅花也行。
50岁那年德高望重的他在南宋来做官,扭捏一番,朝廷也没有亏待他,没考过进士就赐进士出身,官位也高,做到兵部郎官。
他的堕落是晚年明知道秦桧卖国,但是还是为秦桧站台,出任了秦桧所二品高官鸿胪少卿。而且仅仅做了十八天,秦桧倒台,他也跟着倒台。
“曾为梅花醉不归。佳人挽袖乞新词。轻红遍写鸳鸯带,浓碧争斟翡翠卮。
人已老,事皆非。花前不饮泪沾衣。如今但欲关门睡,一任梅花作雪飞。”鹧鸪天
梅花是宋朝国花,梅花不单单代表一个人的高洁,还代表大是大非上的态度。
这是晚年朱敦儒面对梅花的惭愧。那个曾经标榜自己古涧一树梅的他,前尘如梦,只感觉自己老了,人事全非,那年轻时热爱梅花的狂热已经荡然。他自己也分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梅花,他只求关门睡觉,一任梅花作雪飞。他立下的高傲的旗帜,自己都知道崩塌了。
有人说,他是儿子在秦桧手上,为了儿子官场的职位不得不违心去跟秦桧合作。但是曾经崇拜过他的陆游也有自己的子孙。陆游让自己的孩子半耕半读,做风雪中的梅花,用自己一生实践爱国和梅花精神。
这一比,高下立见。说穿了,朱敦儒不过是个有才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梅花写得再美,也只是标榜,写到后来自己都写不下去了,只剩下了个人的颓伤,早已经精神涣散。
反观陆游的晚年,那是一树梅花一放翁,真正理直气壮。而我们就爱陆游这永不变色的梅花精神!所以朱敦儒的梅花词远远没有陆游的流传广,受人喜欢。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