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众钗皆薄命,但薄命的缘由分为两类,一类是被家族连累,如元迎探惜四春;一类是因自己的个性或为人所致,丫头中的典型代表是晴雯,而主子中的典型代表则是王熙凤。
王熙凤“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世上很多饱读诗书的男人都不如她。如此的聪明能干,为何就给自己带来悲剧命运呢?
作者曹雪芹用两个事例说出了缘由:王熙凤的人生悲剧,是从不守规矩开始的。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作为社会人,守规矩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大到国法,小到家规,中间还有各种社会规则,都在制约着人的言行。
王熙凤的主要问题,就是不守规矩,甚至挑战规矩,从而为自己招来祸患。
假借贾琏之名弄权,实力坑夫,为小家庭引来外患
凭心而论,作为世家公子,身上又捐着个同知的官职,贾琏除了在风月之事上有些爱好之外,从不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这样的人,即使犯错,也只是小错,既不影响前途,更不会带累家人。
而且,贾琏虽然“不肯读书”,但“于世路上好机变”,也算是有一个养家糊口的技能。如果家族大厦倾倒,不能再拿官俸,至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只是,这一切是建立在他有一个贤妻的基础之上。
古语有云:妻贤夫祸少。80回后的贾琏,很难在抄家之时全身而退,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实力坑夫的妻子王熙凤。
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只因馒头庵的净虚老尼使用激将法,王熙凤便收受了三千两的贿赂,干涉他人婚嫁,导致出了两条人命。
这两条人命会记在谁的帐上?当然是记在贾琏帐上,因为王熙凤办事的时候,是“假托贾琏所嘱”。
这就是所谓的走夫人路线,有的官员本身正直,无缝可钻,于是那些钻营的人就打夫人主意,在官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背上了受贿的罪名。
《礼记》里说:“父之笃,兄弟睦,夫妻和,家之肥也。”一个家庭要富裕和美,夫妻必须相和。在男主外女主内的年代,夫妻相和的基础是夫唱妇随,以丈夫为主导,如丈夫行为不端,妻子则有劝导之责,而不是一味地迁就顺从。
正如贾母指责大儿媳邢夫人:“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那性儿闹。”
作为邢夫人的儿媳,王熙凤与婆婆的做法截然相反,不但不顺从,而且越权了,连商量都没有,就以丈夫的名义行权了。
夫妻本是一体,共荣共损,王熙凤的这种行为,为丈夫召祸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祸患。如果贾琏被问罪,作为妻子的王熙凤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干涉贾琏的外务,是夫妻失和的开始,造成内忧
有读者疑惑王夫人为何不让儿媳李纨管家,是不是对李纨有什么看法。其实有这种疑惑,是因为不了解那个时代的管家原则:男主外,女主内,内外结合才能把家管好。也就是说,有一个内当家的同时,必须有一个外当家,内外两个当家要有商有量,互相配合。
李纨是寡妇,没有外当家,因此也就失去了内当家的资格。
《礼记 内则》中说:“男不言外,女不言内。”意思是主外之男当家不干涉内务,主内之女当家不干涉外务。
因此,我们会发现,无论赵姨娘怎么闹得亲生女儿都讨厌她,贾政也不会插手,因为管理赵姨娘是王夫人的事,贾政不得干涉。同样,王夫人也不会去干涉贾政和他那些清客之间的事。
这种严格分工,保障了管理上的便利性,不会因多头管理而造成混乱。
但是,到了王熙凤这里,她又不守规矩了,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干涉贾琏的外务。
第二十三回,元春省亲之后,安置小和尚小道士成为了一份有油水的工作,贾琏原计划安排给贾芸,但王熙凤强行干涉,把这份工作交给了贾芹。
这样的外务,从规矩上来说,王熙凤无权插手,只是因为贾琏惧内,加上他也没什么远见,没意识到被王熙凤干涉有何弊端,所以没费什么口舌就同意了。
这件事有什么弊端?接下来,我们就看到了贾芸因失去这份工作而做的战略调整:从求贾琏转向求凤姐,“早知这样,我竟一起头求婶子,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
“叔叔竟不能的”即“贾琏竟不能的”,贾琏的威望、诚信都因此失去,再强的办事能力都无法弥补外界对他的看法。
如此一来,贾琏想办成什么事越来越难,只要是王熙凤能伸手的地方,只要是王熙凤想伸手的地方,贾琏再无成事的可能。
当王熙凤的手越伸越长,就会突破贾琏的底线,造成夫妻失和。
王熙凤的这种做法,如果是在皇宫,那就是女人干政,使皇帝形同傀儡;如果是在现代企业,那就是老板娘随心所欲插手管理,使得下属无所适从。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这句话经常用来形容夫妻关系的凉薄。其实,如果深究下去,就会发现,各自飞的夫妻,多半是因为感情不够深,更多的是利益夫妻。
贾琏对王熙凤的感情,经历了从恩爱到凉薄的过程,伴随着这个过程的,正是王熙凤不断插手贾琏的外务,让贾琏心冷。
于是,当大限到来之时,贾琏抛弃王熙凤就变得顺理成章。
在女人遵从三从四德的年代,男人是女人的保护伞。当男人主动放弃这个责任之时,女人就好比被丢弃在荒野的小绵羊,再无任何防护能力。
因此,王熙凤的人生悲剧,首先来自婚姻带给她的遗弃,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就是她的不守规矩。
孔子在他的《论语·为政篇》中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作为圣人的他,都只能到七十岁才从心所欲,而且还有一个前提:不逾矩。
对规矩的挑战,并非完全不可以,因为规矩也是人制定的,但如果规矩已经成为了大众所认可和习惯的公序良俗,那就不容挑战。胆敢挑战者,都会得到随之而来的惩罚。比如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出车祸的机率会增大;以权压人以钱压人无视社会准则者,也会如王熙凤一样,给自己召来祸患。
《礼记 礼运篇》中说:“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王熙凤“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正是因为她有智
有勇,也有仁,但她却未能做到去其诈、去其怒、去其贪,终于败在了诈、怒、贪下,落得个“哭向金陵事更哀”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