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秋老虎”折腾依然炎热,叫人心烦,好在时不时迎来一场秋雨,气温骤然下降顿感一阵凉爽。夜深人静,没有睡意,独坐在阳台上,我沐浴着柔软凉爽的晚风,让闲不住的眼睛四处游荡。不料,视线却停留在城北的夜空下,一座铁塔在朦胧的月光中矗立,那是多么熟悉的铁塔啊,不就是与我朝夕相处六年多的电视发射塔吗!随着思绪的一路往回走,八年前在炮台梁地面站生活的点点滴滴便萦绕在脑海,那在“青藤小屋”里居住的美好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十四年前的2004年四月,我从乡镇广播站调到县广播电视台工作,基于县城里没有住房,“单身”的我起初在亲戚家打了一段时间的游击,总感觉居住在亲戚家早出晚归十分的不便。恰好零四年十二月中旬,一位同事在县城购买了新房,搬出了地面站稀少的单位住房。得到领导的照顾,我便在炮台梁播出机房改建的小房里安营扎寨,一住就是二千一百九十多个日日夜夜。
记得零五年进小屋子住了四个来月,一个春风带香的晚上,我坐在窗前赶写一篇当天采访的新闻稿件,当写完稿件放下手中的笔伸展双臂,却惊奇地发现玻璃窗的缝隙处,伸进两支紫红色的幼枝,一长一短,让我如获珍宝。我当即寻根究底,便轻轻地推开窗门,借着月光和灯光仔细察看,原来是一楼的背后,老徐家的阳沟边生长着一片绿茵茵的青藤,爬着墙壁一年一年生长,当年的四月底刚长到小屋子的玻璃前,见我玻璃窗没有关死,便从缝隙中悄悄挤进了我的小屋里。那时候,我本来就喜欢植物,在屋里盆栽了些花花草草,恰好青藤的不请自来,又不让我浇水施肥操心,让我更加对青藤百般地呵护,关注着它的成长。
从第二天开始,我只要晚上一回到小屋里,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两支青藤的生长进度和变化。不知不觉五月过去,外面墙上的藤蔓越长越多,爬上了窗户的第一格玻璃,叶片绿绿的,密密麻麻贴着玻璃,遮住了看外面城市的世界。而从缝隙伸进的两支藤条越长越长,已经长出六七片小叶子,叶片已由淡红变为浅绿,且每片叶子的茎部长出一些根须,弯弯勾着的头部已靠在了台灯的顶盖上。我生怕看书、写稿子的时间过长,发热的灯管无意伤害到它俩,便轻轻地用手将它俩分开放在窗台边上,让它俩自由向两边生长。
这两支藤条在小屋里快乐地成长,到了六月里它的茎粗长到约0.2厘米,身上又长出了许多细细地分枝,一个劲儿地生长。而外面的藤蔓一路疯长,全部覆盖了我的两扇玻璃窗,两扇窗户让藤蔓牢牢地困住,用劲推窗却纹丝不动,这下完全遮挡了夜间看窗外的视线。这时候的小屋里,夜间是非常的凉爽,得益于密密麻麻的叶片吸收了白天夏日的阳光,晚上吐出了一阵清凉。就在这时候,小屋子里来了不速之客,一些小壁虎从关不死的窗户缝隙钻了进来,在墙壁上爬上爬下,让我睡觉很不踏实,时刻担心着被我翻身碰上了壁虎,被它咬伤。
我每晚亮着屋顶电灯睡觉,一旦迷迷糊糊中听见轻微的响声,便坐起来忙乎一阵,用扫帚不停地追赶着壁虎,想打死墙壁上捣蛋的壁虎。可是,每当我举起扫帚向壁虎索命之时,手上的力度却突然减轻,脑海里想着它们也是一条生命,便用扫帚轻轻地赶出窗外。当我刚刚闭着眼睛睡着一会儿,那些调皮的壁虎又回到了屋里。一段时间的折腾下来,同事见我眼圈发黑凹进了许多,与我开着一些不雅的玩笑。当我将苦恼一阵倒出来之后,他们竟然哈哈大笑,说我胆小如鼠,连个壁虎都怕。听他们说,壁虎是不会不伤人的。一月相处的防备,我发现壁虎发出的声响是跳起来吃夜蚊子,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多余的担忧也就释然了。几年相处下来,壁虎在小屋里多达十几只,有大壁虎,也有小壁虎。有时候小壁虎从墙壁上掉在我光着的身子上,我也不感到惊悸,任它从我身上爬走,放心地酣睡。
六七八月里壁虎的光顾,让我度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在一晃秋天的到来,秋来了,秋深了,壁虎不知不觉离开小屋,窗外青藤的叶子由墨绿而橙黄,而桔红。寒风来的日子,叶子片片零落,只留下根须紧紧依附在玻璃窗面,它的枝茎在寒风中宣誓着自己不屈的坚韧。连续二十多个晚上回到小屋,我的书桌和地面上全是风吹进的叶子。我没有埋怨,把叶子和灰尘扫在一起,做了花盆里的肥料,让它有了归属。而小屋子里生长的多根藤条,早已被寒风的拍打,从玻璃面上滑落到桌面,叶子已经枯萎掉在桌面上,剩下的两根主枝,却还有一丝生命,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的复苏。
当又一个春天的风儿吹进小屋的时候,窗外灰褐色的老枝干上,紫红色的幼枝上,便长出绒绒的嫩芽。小屋里的两根藤条,也一同复苏长出了新芽。时间没过多久,一场潇潇春雨之后,原本如同紧握小手的嫩芽,手掌般地舒展开来,紧紧贴在墙壁和窗玻璃上。没过几天,那翠绿的小手掌已经变得大而厚实,很快就枝繁叶茂,迎接盛夏的到来了。这时候,借着屋里的灯光细细去品读,紧贴玻璃一片葱茏之间,点缀着星星点点黄绿色的小花,毫不招摇、张扬,让满玻璃的藤蔓更有生机,更加生动。
六个春夏秋冬,青藤陪伴着我和小屋,我和小屋也陪伴着青藤,我见证了青藤春天的生机勃勃,夏天黄绿色小花的美丽馨香,秋冬意志的坚韧;青藤、壁虎和小屋见证了我起早贪黑、每晚的阅读、写作和晚睡的鼻鼾声。搬家离开小屋的那天,我才从老徐的口中得知,陪伴我六年多的青藤,学名叫“爬山虎”。
或是对青藤小屋的眷念,离开小屋这些年,我对相处六年在小屋认识的爬山虎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感,随时随地关乎着它的成长。它不分地势,总是在墙边、石壁、山坡乃至围墙的缝隙间生存;它没有人给它浇水施肥,只要有点阳光雨露,只要有一席立足之地,就心满意足,就时时彰显自己生命的活力;它不求刻意,不需要任何一位村民或居民为它修枝整容,衣着整洁而光鲜。
我很欣赏爬山虎生命的选择,它一生始终在恶劣的环境里找寻生存的落脚点,在平凡中演绎精彩,留下自己弥足的珍贵——当每天重复走过滨河路石栏边、宣汉中学栅栏围墙,我都要一路留心观察它们的成长:看到柔弱而坚强的爬山虎春来时的绿意,秋走后的绚烂,都忍不住为它喝彩!
这时候,我的大脑里又复活了记忆,想起炮台梁地面站铁塔旁边一栋三楼一底的楼房里,有我居住六年多的青藤小屋,一起与青藤度过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