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曾对好友骆宾基说:
“我写的那些东西,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但是我知道,我的绯闻,将会永远流传”。
的确如此,作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萧红,从19岁反抗包办婚姻离家出走,到23岁和鲁迅先生成为挚友,再到29岁完成《生死场》《呼兰河传》等著作,可以说她是极为成功的女作家。
但即便写出铿锵有力的文字,萧红的一生却始终避不开爱带来的巨大阴霾,同时最令人争议的也是她的爱情与婚姻。
或许是童年的伤烙印在了身上,以至于她短暂31年的生命时光,都在爱中痴痴挣扎。
【呼兰河的旧梦和新生】
萧红的短暂人生,是不断辗转流离的过程!
她出生的呼兰河,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向北,一条由西向东!
就像是萧红那简单却也凄冷的命运!
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身份是女孩,且又出生在农历五月初五,被视为不祥!
大抵是因为从小缺乏父母的关爱,所以,萧红自小多了些谨慎和敏感。
三岁的时候,祖母偷偷用针刺过她,她就记住了;以至于祖母去世那天,因为没有表现出悲伤的情绪,被父亲一脚踢翻,差点儿被踢到灶口的火堆上去。
她不肯哭,就仿佛是命里天生带着叛逆,将颠沛流离的宿命刻进了幼嫩不清的掌纹中,一点点生长,最终覆盖了她的一生一世。
在不被待见的生命中,只有祖父和后花园,成为萧红一生之中最温暖的图景。
她曾说:这世上有了祖父,害怕什么呢?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萧红与家庭的矛盾无法调和,尤其是在祖父去世后,带走了她的爱与暖。
10多岁时,萧红便被父亲许配给了纨绔子弟汪恩甲。为了躲避这被安排好的人生,她倔强离开了家,流浪在哈尔滨的大街。
可最后困于生存需要,还是投奔了未婚夫汪恩甲;与汪恩甲的结合,几乎葬送了她的青春。
怀有身孕的萧红被困在破旧的旅馆,老板要将身无分文的她卖去妓院,在这危难时刻,萧红写信求助《国际协报》,就这样,萧军如同英雄降临般拯救了她。
这是1932年的7月12日,萧红与萧军的爱情,像是吸取了充沛营养的种子,在这个有着暴雨的夏日迅速生根发芽。
曾经有人说过,萧军之于萧红,是救赎也是致命伤,结局早在相识时就已经注定。
初识之时,萧军是萧红的救赎,他带着只剩半条命的萧红逃出了旅馆;而这份恩情也裹挟了纯粹的爱情,让两人姿态有了高低之分。
1934年,萧红与萧军来到上海避难,并拜访了鲁迅先生。
萧红将自己的作品《生死场》拿给鲁迅看,鲁迅大为震惊,并亲自为其写序:
“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这部关于“东北农民怎样生、怎样死,以及怎样在欺骗和重重压榨下挣扎过活”的作品,终于出版发行。
《生死场》出版后,萧红声名鹊起,被誉为“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
无论是成名之地上海,流浪之地哈尔滨,还是再未踏足的故乡呼兰……都知晓了萧红的名字;而萧红也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再也不是投稿无门的时候了,相反,约稿函一封封主动找上门来。
这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告别的季节。
萧红的文学之路走上了正轨,她与萧军的感情却是走到了尽头!
【悲悯的人生,辛酸的爱情】
萧军回忆两人往昔感情时说道:
“我和萧红共同生活了6年,可以说患难与共、相濡以沫,谁也离不开谁,可是我们两人在性格方面又有很大的不同,尽管彼此爱得很深,但我的粗犷、爽直、强梁的个性,常使她那纤细、脆弱、多愁善感的灵魂受到伤害。
的确,萧红的爱是隐忍克制的,更是委屈求全的!
因为童年不曾被珍爱,本能对爱与暖的渴求便全系在萧军身上,在萧红看来,萧军是救她于危难时的英雄,更是颠沛命运中的精神依赖。
可很多时候,卑微的爱情,换来的往往是爱情的夭折!
两人六年的感情中,萧红一直爱着萧军,但萧军并非是体贴专情的好丈夫,一次次出轨,一次次爱上别人,却又一次次向萧红认错求饶……
萧红痛苦着,也痛恨这样的萧军。
实际上,萧军除了爱情的不忠,更是倾向于暴力宣泄。
当萧军再次出轨时,萧红曾与萧军起了争执;而萧军觉得萧红没有女性该有的温柔和宽容;并在激烈的争执中,用拳头砸向了萧红瘦弱的身体,把萧红的眼睛打青了。
被友人问及时,萧红为了替萧军掩饰,谎称是自己撞青的;可萧军却厌烦掩饰,大骂萧红说谎,并高声向大家宣布,萧红刚被自己打完。
可以说:在爱情上,萧红可怜的自尊完全被萧军碾碎。
除了爱情的裂痕,两人在文学成就的距离也开始拉大!
自从萧红《生死场》发表后,轰动了当时文坛;而鲁迅直接将萧红当做自己的学生看待。
萧军的勤奋虽远远超过萧红,但在写作天赋和前途上却远不如萧红;可以说:萧军在上海的名气多数源于萧红,但极端的大男子主义让他不肯承认这点。甚至还趁着萧红不在场的时候,萧军时常向朋友质问:她的散文有什么好呢?
但时间是最公正的审判者:从作品流传至今的效果来看,萧军的文字早已淹没于时间之流,而萧红的《呼兰河传》、《回忆鲁迅先生》、《生死场》等经典却仍在当代流传。
当爱情逐渐苍凉,就连渣也能找到借口;与萧红的这段6年感情中,萧军始终不曾提过结婚两字,其借口也是匪夷所思。
他曾对好友聂绀弩说过:
她单纯、淳厚、倔犟,有才能,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萧红是个没有‘妻性’的人,我也从来没有向她要求过这一‘妻性’。”
萧军口中的“妻性”,是指作为妻子要温柔体贴。
可这样的说法,却与友人们对萧红的评价完全相反;白朗在《纪念知友萧红》中曾提到:
红有着超人的才气,我尤其敬爱她那种温柔又爽朗的性格,和那颗忠于事业、忠于爱情的心;但她的温柔和忍让没有换来体贴和恩爱,在强暴者面前只显得无能和懦弱。
如果爱情是爱人经常挥下的拳头和被碾碎的自尊,爱情的火焰早晚会被浇灭。
萧军并未拿萧红当成自己最后归宿的这件事情,彻底让萧红死了心,于是向萧军提出了分手,结束了这段既爱且痛的恋情。
【飘荡的浮萍,最后的历程】
萧红最向往的平淡归宿,是端木蕻良给的:这是个爱慕她,愿意娶她,比她小一岁的友人。
萧红爱端木吗?或许此时的萧红,相比起爱情,更想要过上平静的家庭生活。
就如她在婚礼上表达的期待般:
我对端木蕻良没有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老百姓式的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和体贴……
拿端木和萧军比较,可能显得过于懦弱,不够男子气概;但正是因为端木的呵护,才让萧红有了奢侈的平静生活。
1940年,萧红和端木来到香港,受到了香港文艺界的热情欢迎;在这段还算安稳的日子中,创作了《呼和兰传》《回忆鲁迅先生》等著名作品。
可随着香港沦陷,萧红的身体也愈发不堪;早前因为肺部疾病导致严重发炎,而轰鸣不断的炮火声,又让她在不停地转移中,病情迅速恶化,为了控制病情,端木将她送到了香港的养和医院。
然而这份选择,也让萧红与死神狭路相逢!
经过急匆匆的诊断,医生告诉萧红和端木:萧红喉部有肿瘤,必须进行手术摘除,否则有生命危险。
最开始端木担心伤口难以愈合,在混乱的环境中,势必对萧红的身体造成伤害;可久病不起的萧红早就受够了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同意进行手术。
手术结束后,端木赶忙来查看萧红的情况,见她神态平静,伤口也没有大出血以为手术顺利;可萧红却抓住端木胳膊,吃力的说了一句话:“开刀的时候,我听医生说没有瘤…”
端木才意识到,萧红被庸医误诊了!
面对萧红的情况,养和医院也是无力回天,垂危的萧红再次被转移到玛丽医院;这时的萧红已经无法说话,只能依靠注射葡萄糖供给身份所需的营养。
生命的最后时光,无法言语的萧红向陪床的好友骆宾基要来了纸和笔,艰难写下:
“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在场的骆宾基再难自控,掩面痛苦起来!
1942年1月22日,萧红病逝于战火纷飞的玛丽医院;民国一代才女,自此永诀这云谲波诡的人世,去往极乐净土了。
整理遗物时,端木和骆宾基才发现:枕头下藏着萧红于清醒时写下的四个字:“鲁迅”、“大海”!
萧红的一生,始终是顾念着鲁迅先生的:她深知此生不遇鲁迅,自不会有那支与她同生共死的笔;但她也知道,硝烟弥漫的年代中,葬于鲁迅先生墓旁,这件事是费力的;而与碧水蓝天处永处,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中,端木设法保留住了萧红的骨灰,也实现了她与碧海蓝天同眠的遗愿。
【自身的哀痛,映照了世间浊杂】
有人把萧红与张爱玲比较:
两人的爱情都不圆满,但张爱玲却更决绝;不爱了就毫不犹豫的挥剑斩情丝,活得清醒透彻;而萧红在爱情中一直委屈求全,她比萧军更有才华,却甘愿忍受嘲讽和贬低;直到内心被痛苦撕扯成碎片,才肯离开。
可深究到底:她的流浪,她的痴爱,也不过是想要在这荒凉世间,寻得一个温暖柔软的归宿。
在萧红的身上,岁月荒凉如故,命运也不宽宏,所有的每一步路,都是荆棘密布。
少年时,她为了对抗家庭而流浪,成年后,又为躲避战火而辗转各处。
身为女性,她又深刻意识到性别带来的不公命运,,就如她说:
“我是个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
她受困于自己的性别,想要冲破这束缚和枷锁,最后却发现,无论是至亲之人,挚爱之人,都是她的阻碍。
可也庆幸:颠沛流离赋予了她的倔强,周折挫败激发了她的才气。
岁月飘摇的时代,人生如蝼蚁,免不了在风霜雨雪中,被无情地吹打着;而她则用喑哑、沉寂的文笔写尽了人间的生与死、悲与欢,从而让世人有幸拜读了她的《生死场》《呼兰河传》等巅峰作品。
有人说:萧红文中的悲悯和讽刺,可说是直承鲁迅的衣钵。
她感情细腻,善于发现美,更能看透恶,完全是用自身哀痛来映照人世间浊杂。
但即便生命有逃亡和饥饿,充满困苦和不幸,萧红的灵魂却始终渴望自由,不受牵绊。
所以,无论是读她的人生,还是品她的作品,初觉味苦,却也有种温甜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