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那些武功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武林高手,是很沉着老练的。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见多了,就悟出一些门道。所以遇袭时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即便对手背后动招,也能稳如泰山,心静如水,以不变应万变。一旦非出手不可,出手就可一招制胜。
赏雪也一样。那些看多了下雪场景的诗(词)人,不会去凑叙写下雪的热闹的。自然的雪在别人的眼前下着,他们的雪,下在心里。何时下雪了,雪下了多大,他们通过“倾听”就能知道。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白居易的这首《夜雪》就没有直接写雪。而是通过雪夜里感觉到的枕头被子的冰冷就知道要下雪了。即便第二句的“复见窗户明”也没有直接写雪,而是“恍若有光”。尤其那一个“复见”,说明是前面一句对“要下雪了”的枕被冰冷感觉的又一次证明。最为有趣的是最后两句,诗人通过深夜不时听到的竹林里传来翠竹被折断的声音,就知道,雪,已经下得很重了。
全诗没有一句直接写雪,而是通过枕被的冰冷感觉,窗户处明晃晃的天光,还有夜里的折竹之声,从侧面写下雪的情景。这样的写法,更能给人更多遐想。
明代高濂《山窗听雪敲竹》有云: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联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尔回风交急,折竹一声,使我寒毡增冷。”
想必,白居易也是这样听竹林雪落之声的吧?
瓦沟初瑟瑟,隐几坐虚白。良久却无声,门前深几尺。
宋人朱继芳的《听雪》也写了听雪的过程和感受:白雪初降时,头顶传来雪片轻敲瓦沟的“瑟瑟”之声,若有若无。不多久,屋子里就映出了一层虚白的光。后来声音渐弱,甚至没有了声音,这样无声良久,门前的雪就积了几尺深了。
对床风雨饱曾听,听雪敲窗更自清。
旧日拥炉联句乐,而今欹枕打逢声。
宋代姚勉的这首《雪中雪坡十忆》之一中,作者自言,床前风雨之声,他已经听惯了。而雪花敲窗的声音他更能听得清清楚楚。真是高手啊。没有历经过风吹雨打的历练,又怎能对雪花的轻敲那么在意呢?
冬夜听雪,是唐代诗人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以动衬静;是杜荀鹤《和刘评事送海禅和归山》“观色风驱雾,听声雪洒林”的潇洒自如;是宋代王禹偁《今冬》“白纸糊窗堪听雪,红炉着火别藏春”的闲适和惬意;是褚伯秀《送金约山归洞霄》“听雪连宵话,伤时几首诗”的诗意慨叹;是陆游《杂感十首以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为韵》“会拣最幽处,煨芋听雪声”的自得其乐;是韩元吉《次韵赵公直题米元晖画轴》“竹炉听雪坐蒲团,长笑诗人不耐寒”的忘我境界……(简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