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乔,女,重庆涪陵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诗歌学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星星》、《草堂》、《诗歌月刊》、《诗潮》等刊物。入选多种诗歌选本,有诗集出版。
一个隐忍的橘子
从泥泞中出发
在过度的摇晃中开始迷糊
快绷不住了,像剥光的橘子一再忍住渗出体外的水分
我必须用一块橘皮平息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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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因一个橘子安静下来
而我在追问多年前的那支短笛
一颗歪脖子橘树在水边的倔强
安静而饱满,多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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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又回到橘树下
斑驳的栅栏瞬间被又一次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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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坝
我来的时候
一场大火刚刚熄灭
草坝场面目全非
这微微的疼痛,满眼是残垣断壁
漆黑的半截木桩以及凌乱的石鼓
我依旧爱着,包括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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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想象当年的马帮怎样吆喝着穿过小街
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唤醒了沉睡的山梁
歇脚的人们是否也和我一样
坐下来,喝着浓香的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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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石梯见证了南来北往的旅人
草坝场,容颜易老啊
风里飘着的都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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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泥土
遇见泥土,我骨子里的野性暴露无遗
猫着腰,躲在茂密的植物后面不露声色
我知道如何毫发无损地从庄稼地里获得鲜嫩的猪草
我更愿意矮下去成为她们的一部分
我是泥土的孩子
身体里住着露珠、草木和袅袅的炊烟
我钟情于独特的乡音
那是逐渐远离却心领神会的邂逅
我终将老去而故土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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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门村
在一碗油茶里停歇,在风门停歇
几只鹅游在风门和风门的
过去与现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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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子破败的草房像她快要垮掉的日子
旧照片上,她带着几个孩子
站在瓦砾和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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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讲述的那个流落女子
不拒绝一朵云的指引,不拒绝一场春雨
不拒绝一个沉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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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一声风门,风门就满目翠绿
我一推,风门就开
我再喊,山谷的回声就落在风门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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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记事
走了,这次真的要走
你要去的地方没有轻轨和吊脚楼
陌生的城市像一把老掉牙的脚踏风琴
破旧、五音不全
你留下思想和爱情
身体却被车厢拉着颠来跑去
遂道,一个接着一个
吞吐着黎明、黄昏和半夜里的一次短暂的对话:
关于那株木棉最初的形象和
半夜里一只蟋蟀走路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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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籽在离城市更远的地方传来消息
他们拒绝夜里开花和发芽
我看见火车继续驶往更远的地方
屋后的酸剌角一天天腐烂
那些疼痛的叫喊让我整夜无法入睡
想想陌生的街道和面孔
灰朦朦的在阳光下暗淡
而苦涩的药片和我一起
再次躲进重庆秋天的深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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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你的模样
凌晨的安静多么幸福
如同安静的我们
风吹窗帘
屋外的茅草香又一次布满了房间
我们的小小灶台上一定积满了细小的灰尘
重庆,夜色如水
浓雾渐起
我们说出屯堡和葡萄园
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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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桃花
梦见桃花是很意外的事情
成像模糊,大片的红坐在土里
她们用身体修缮居所
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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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桃花拥挤
像过道里举着粉红药水的人群
一个挨着一个,紧接着
成群结队的人从春天的窗口接过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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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之后,河水倒灌
带走枯萎的红也带走身体里那一块黑
惊雷再次掠过旷野
雨打芭蕉的夜里,我遇见湿漉漉的月亮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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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 ,天空放晴
城市的清晨已摆满丰盛的早点
我仍在柔软的棉花堆里说着梦话
一个翻身就盖住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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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只有我们醒着
今天,所有离散的都在赶往回家的路上
五月初五,马鞭草铺天盖地涌来
沙嘎寨的竹林不再安静
我们互道尊重、安康
相约去水边洒些花瓣和食物吧
请回屈原
再把东城门上那双眼睛安放回伍子胥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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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宜祭祀、宜看花、宜喝酒
把一场自助晚餐吃成苗寨的长桌宴
可以手舞足蹈可以发出嗷嗷的欢叫
我们就是一群穿越千年的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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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迁徙的队伍,从遥远的水西走来
暂时忘记苦难忘记背后的烽火狼烟
今夜,边关无战事
奢香夫人睡了,军营睡了
紫薇花睡了只有我们
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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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该这样
不必时刻准备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偶尔放纵或醉卧花阴
索玛花谢了,我们却在一阙词里活了回来
今夜,我是自己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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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散的正在走散
我宁愿相信
那些不再回来的亲人已在远处安身
他们用慈祥的双目注视着
依旧欢笑依旧钟情这边关的月亮和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