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祖籍上海,现居石家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三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高研班。获2010年度“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河北省第十一届“文艺振兴奖”、台湾第四届“叶红诗歌”奖首奖等。出版诗集《诗瑜迦》、《诗地道》等四部。现就职于河北电影制片厂。
中年
我看到众多面孔如风疾走
花瓣凋谢,阳光直抵核心
核心之上,我因百感交集而绻卧
而闭上眼睛
–
有一些虚弱,一些迟缓
拦腰折断的植物慢慢泡出根须
我看到白光深出的马匹直面而来
踏平我饱满而懊悔的青春
我看到高傲的雄鹰抓起羔羊
那羔羊不挣扎,不惊恐
只用漆黑的眼睛盯紧母亲的哀鸣
–
我松开上帝的左手
里面有我最想要的爱情
合上右手,那些筹码
随风散落
最初的殷红,一千朵玫瑰的灵魂
我们称之为香精或者神奇
它毫不夸张地凝聚成一串珠链
如果第一颗是锁
最末一颗绝不会是钥匙
–
我们爱上这份骨肉难离
甚至爱上痛苦本身
失之交臂的生活总是如此松软
软到游离,软到厌倦
倦到难以呼吸,而我
竟选择远离的方式朝你走去
–
这火山口上的白雪多么刺目
下面的草籽,那些名字
雪化之后它们还会疯长吗?
–
剩下的还有什么?我反复用早晨的
锄头叩击夜晚的荒丘
____滴答,滴答
孩子们在指针上快速奔跑
例数下来,它们依次是
露水,云朵和海洋
–
–
点点星光
“我的初恋始于十八岁”
夜幕下你放缓呼吸,一字字艰难讲述
“她把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情人节那天,大连真冷啊”
你停下来,摸一下嘴唇,竟然笑了
我听到你每一句背后的凛冽和刀割
——跪下来,向你送她的鲜花、摩托车
“如果我没有约她不会车祸而死”
有大悲痛的人把山谷的回声
当做是自己的错
–
冷柜里的姑娘,眉毛上结着冰凌
你没有流泪,脱下毛领大衣盖上去
这是你见过她最美的样子
——她眼底有星光依稀
彻底摧毁你的青春史
四十天不肯迈出房门的你
任由胡子疯长。后山坡上墓前
你被满山荆棘扯烂了衣衫,仿佛
她在用手,阻止你的道别
“我已不能在她呼吸过的城市呼吸”
兄弟,你最后一次对她,对战友
对命运无情翻转的巨手——
跪了下来
–
我以为你会哭,你说并没有
你离去后的空酒杯
兜住点点星光
–
–
再写柿子树
废墟上的柿子树
依旧把金黄的拳头高高举向蓝天
–
在那里,慈悲的风儿在吹送
–
照拂桃花岛上的好人
也照拂推土机上的人
照拂倒下的红豆杉、紫藤、三角梅
把根留住,不受伤害,再度把花
开在对的地方
–
“我们的柿子树,依然是大地的火焰”
你看这断翅天使,依旧在残苑上踱步
你看这鸟群的喧嚣,在人头顶盘旋
只是多了不满、不安
它们想用落羽,把普者黑的黑
一天天映白
亲爱的歌者
你用透明指尖搅动我,把自己化进去
让我一口一口饮——你的停顿和绕指柔
你风月的沙哑和暗夜无边
我的水塘已端不平稳
我的鱼儿它吃不到根
–
一滴,又一滴,亲爱的歌者
睫毛的水草正在抖动
你让我的落下如此无助
是时候了,粉粉碎吧
我连呼吸都是多余
–
唯有泪水是真的,还有酥麻
春天,我记得你婴孩的模样
–
还是歌声,消弥啊,指针
在滚动的歌词里,我听到涛涛洪水
一声声叫着:回家吧
–
你用深渊——亲爱的歌者
将我摁错了合弦
–
–
一样
如果有人告诉我走下去
不必摸着猫咪的肉垫睡去
–
白杨在寒风中睁开满身的眼睛
像异乡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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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酷暑中狼狈地抬不起头
像衰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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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豹面对拼尽全力捕食的猎物
并不急于享用,它在等
–
夕阳下山,和我一样
再挣扎,一小下
–
还有那声渐渐安静下来的
婴儿的啼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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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国清寺
临晨的木鱼敲醒山上的俗物们
中隐之士拱手揖让小隐
而流水依旧是流水
松鼠依旧为一颗松果上下求索
被召唤的亡灵被放蒙山,被诵经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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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暑热时节,青苔疯长
荷花健康,明月依稀可见老父亲的笑脸
他和我中间,隔着一串
大和尚允观的天台菩提,还有前夜
两杯禅茶分做三处,待老父亲饮过后
又幻化成更多杯,一些恩情
正让黎明离去时的石阶
渗出露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