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15日,一份电报——《中国人民志愿军作战情况的报告》,放到了斯大林案头。这是苏联在人民军的一个军事顾问戈尔拉乔夫上校给莫斯科发回的汇报。
不过这份电报,是专门向斯大林告状的,告的人是彭德怀。结果被斯大林一顿训斥,并勒令他回国。斯大林的回电可以看一下《朝鲜战争:俄国档案馆的解密文件》中的记载,非常的有意思。斯大林不仅训斥了戈尔拉乔夫上校,还恭维彭德怀为当代的天才军事家。
这个戈尔拉乔夫上校在电报里说:
1、志愿军在敌薄弱环节没有组织强大突击,没有组织突击集团,各个军都是在自己的独立方向突击,兵力、兵器平均分布在整条战线上。
2、因为没有第二梯队,所以第一梯队取得的战果没能得到进一步发展。
3、正面进攻部队行动不坚决,让美军毫无阻力的后撤,美军因此得以重新部署。
4、在美军最危急的时刻,停止了进攻。
这个苏联上校并不是不懂军事,别看他被斯大林骂了,其实他准确地看出了彭德怀的破绽。彭德怀的破绽就是这个苏联上校指出的“各个军都是在自己的独立方向突击,兵力、兵器平均分布在整条战线上。”
这就是彭德怀在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中的打法,不要预备队,把全部力量都用在一线。原因很简单,彭德怀看透了美军进攻的阵型——预备队不足,后方一片空虚。只要志愿军形成突破,获胜将是大概率事件。
但是这个苏联上校确实没看错,美军的问题是后方空虚,彭德怀的这种打法,对志愿军来说问题和美军是一样的。如果美军展开反击,志愿军是没有预备队去顶的,一旦被美军形成突破,后果是一样的。
苏联的上校看出来了,美军中将,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当然也看出来了。
1950年11月25日,志愿军在彭德怀的指挥下发起第二次战役,在正面的50军、66军、39军、40军的攻击下,美军第24师、英军第27旅、韩军第1师团、美军第25师、美军第2师节节后退。侧翼的第一层迂回部队38军和第二层迂回部队42军则分别在德川和宁远发起战役突破,顺利击败当面的韩军第7师团和第8师团,打开了战役突破口。38军向价川、军隅里,42军向顺川,迅速向美军第八集团军后方前进。
在这种情况,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下达了命令:
1、美军第1军迅速后退到新安州附近,准备转用于尔后的攻势或紧急方向,原美军第9军的第25师配属给美军第1军。
2、韩军第2军团归美军第9军指挥,并配属韩军第5师团,迅速调整兵力,确保成川至阳德北侧一线。美军第9军配属土耳其旅,一边掩护集团军的右翼,一边后退到安州至军隅里一线,准备尔后的攻势;
3、集团军预备队美军骑兵第1师配属给美军第9军,并给骑兵第1师配属英军第29旅、后又增加英军第27旅,美军空降第187团战斗队,菲律宾营,确保顺川至北仓里一线,掩护集团军的右侧后;
4、韩军第3军团迅速北上,加入战斗。
沃克的这个命令就非常的有意思了。原本,美军的进攻阵型是以第24师、韩军第1师团、英军第27旅为左路;以美军第25师和第2师为中路;以韩军第2军团(第6、7、8师团)为右路。
当志愿军发起进攻后,沃克把三路改成了左右两个集团。左集团由美军第24、25师、韩军第1师团三个师组成,负责阻击志愿军50、66、39军的正面攻势。其中韩军第1师团在龙山洞以南负责阻击,掩护美军第24师、25师向博川、新安州、安州以西一线撤退。美军第24师先到博川,美军第25师先到安州。
右集团由美军第2师、土耳其旅,美军骑兵第1师、英军第29、27旅、美军空降第187团战斗队、菲律宾营、韩军第3军团以及韩军第2军团残部(配属第5师团)组成,负责阻止志愿军袭取其侧后。
其中美军第2师顶在最右上角,负责对付志愿军40军;土耳其旅在美军第2师右翼,负责阻击志愿军38军.
其余部队统统到顺川、新仓里、北仓里一线。意思就是美军骑兵第1师、英军第29、27旅、美军空降第187团战斗队、菲律宾营、韩军第3军团以及韩军第2军团残部(配属第5师团),共计6个师、2个旅、1个团又1个营,8万余人,这么大一支部队统统回援,对付志愿军第二层迂回部队——四十二军。这是美第八集团军所有能用得上的军队了,这些部队在最右下角,其中有4个半师的兵力将很快到位。
在其他方向,沃克都是用1个师1万余人对付志愿军1个军3、4万人,甚至还只用土耳其旅5千人阻击38军。但为了对付志愿军42军,沃克却动用了8万余人。
这是什么原因?有两层。
1、顺川就在价川、军隅里的下方,万一在那的美军第2师和土耳其旅顶不住志愿军40军和38军的攻势,可以随时向北支援。这就表明,美军第八集团军在沃克的命令下可以扭转韩军第2军团惨败带来的不利态势。美军立于不败之地。
2、既然1个师就足以顶住志愿军1个军了,那面对志愿军42军,沃克干嘛要集结6个师、2个旅、1个团又1个营?答案是很明显的。
如果在右上角的美军第2师和土耳其旅能顶住志愿军40、38军的攻势,那右下角的这支大军就可以反击志愿军42军。42军不仅最为孤立突出。而且因为彭德怀把兵力全部在一线展开,手中没有预备队,志愿军攻击部队的后方和美军之前一样,也是一片空虚。只要击败42军,美军在右下角的部队,马上可以反过来对志愿军侧翼进行迂回。而且以美军的机动速度,这100多公里路,美军只需要1天。这将是一个反败为胜的杀招。
沃克是美军在二战时期的名将,苏联上校军事顾问能看出来彭德怀的破绽,沃克自然也能看出来。他不仅看出来了,还拿出了反制的手段。
然而这一仗的结果却是彭德怀指挥志愿军大胜,这是怎么回事?
沃克和苏联上校虽然看出了彭德怀进攻阵型中的破绽,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点,彭德怀是可以变招的。
这一变招就是38军113师穿插三所里!
本来在美军阵型中,右上角的第2师、土耳其旅和右下角的骑兵第1师等部队是一个整体。虽然美军第2师和土耳其旅面对的是志愿军的精锐40、38军,就算顶不住,下方的部队可以随时支援上方的部队;但只要他们能顶住,下方的部队就能反击。
但是当彭德怀命令113师穿插三所里,就意味着志愿军在美军右上角和右下角的部队之间楔入一颗钉子,美军两个集团之间的纵向联系一下子被切断了。而且志愿军40、38军对美军第2师、土耳其旅的战场态势也从原来的正面压迫、右翼侧击变成了切断后路形成包围。
如果说沃克的应对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的话,那么彭德怀的这一变招直接打在沃克的七寸上,一下子破了美军金刚不坏之身。在美军第2师、土耳其旅陷入即将全军覆灭的危局之际,沃克没有时间去尝试击败志愿军42军,并进行大范围的战役迂回,以反败为胜了。
彭德怀只用了一步棋,就弥补了自己的破绽,并破解了沃克的金刚不坏之身和之后的杀招。最终的结果中国人都非常熟悉。38军包围了美军第2师、土耳其旅和韩军第15联队,并顶住了美军骑兵第1师、英军第27旅的救援。美军第2师惨败,随后美军一路溃逃到三八线,此役被美国人称为“美国陆军史上最大惨败”。
并不是沃克和苏联军事顾问不懂军事,而是彭德怀比他们高明太多。彭德怀用其精妙的指挥给他们上了一课,阵型是死的,但用兵是活的。
作者简介:王正兴,新华社瞭望智库特约军事观察员,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