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及北洋政府众多的人物里,若论一个眼力毒、做人超拔、为人圆融典范的话,屏山首推徐世昌。
朝代更迭,旧官僚平安了此一生已属奢望,寂寂落幕才是常态,更甚有人头落地,举家覆灭者不罕见。而徐世昌在有清一代做到大学士,清帝退位,背后那个为清廷争取最体面结局操控的手,正是徐世昌,他一招避免了一场政权交替的血雨腥风。
中华民国成立,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上说是袁世凯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当时的客观事实是国家的军事和经济命脉都掌握在袁世凯手中,徐世昌在这个问题上看的很清楚,他明白清廷已经跟不上这个世界的步伐了,而所谓的革命几乎是照搬西方,并不适合中国的国情,如果孙中山和袁世凯争夺国家统治权,说不好谁胜谁负,但国家本已内忧外患,走到亡国灭种的边缘,再加上内耗和生灵涂炭,这个国家将更加风雨飘摇。清廷的退位诏书明确写到“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这其实就是徐世昌的手笔。
袁世凯是清廷信任之人,袁世凯更是深受清廷厚恩,由袁世凯组织新政府,他当然会善待清廷和逊帝。而诏书对袁世凯的这一定位,算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合法身份。而对于徐世昌,这一招,既会得到清廷感激,也是他送袁世凯的一份大礼。关键是在组建共和政府时,徐世昌对袁世凯的邀请婉拒了。此举也证明了他没有个人私心的高风亮节,谁会不相信他徐世昌一片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呢!
徐世昌在复杂动荡的时局中,能保持住清醒的头脑和高超的洞察力,是绝对令人佩服的,他能在各方势力中找到折中之法,不但不得罪任何一方,反而能赢得各方的尊重和信任。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没有对局势的精准把握和超人的智慧,是做不到的,比如袁世凯、黎元洪和曹锟,多少在历史上都留下了一些笑柄。就算是今天的人们评价历史,在谈到徐世昌时,对他也几乎没有什么微词。
现代学人高拜石在他的《古春风楼琐记(三)》中有《不擦粉的活曹操——水竹邨人徐世昌》一文中对徐世昌评价不高,说他是“河北恶少”;说他是“最黑的太史公”,长期得不到重用,不过熬资格混饭吃;说他在袁世凯尸骨未寒之际,就翻了脸,在准女婿袁克坚登门时,命仆从驱逐之,立意要退婚。其实徐世昌做事从来很圆融,即便有退婚之心,怕不会这等吃相难看。
高先生不喜欢他,不排除有抹黑之嫌。在高先生的笔下,徐世昌有“寡妇再嫁般的扭捏作态”,是众人眼中的“老滑头”。是玩弄权术的高手。高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最大的特色是清高,常常最看不上政治人物的那些故作姿态和把鬼话都说到动听的权谋。所以他引袁克定对徐世昌的评价“不擦粉的活曹操”来做文章标题,可见他对徐的不屑。
可是,我们必须要承认,文人圈子有自己的生态,比如大家推崇的“竹林七贤”,这些人名垂千古,但是他们去做官统统都是失败的。说白了,看不惯官场里的“脏”,文人是推崇个性和情怀的,他们是文化和艺术的建设者。这一点和官场恰恰相反,官场是一种政治生态,对内是国家和社会的治理,对外要和不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国家周旋和利益争夺,是极为复杂的脑力博弈,无论是文化者对政治者的嘲讽亦或是政治人物藐视文化工作者,本质都是狭隘和局限的。好在我们今天这二者渐渐一体化,这样的现象越来越少了。
徐世昌当然是属于在官场游刃有余者,我们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说难听一点不就是高拜石先生揶揄徐世昌的那些话吗。就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
鸦片战争之后,一直到1949年,历史在短短100年的时间里经历了王朝的急速衰落,经历的各种政治和文化思潮、运动,经历了多种政治生态,经历了不同形式内容的革命,能在这样的大潮中不犯战略性和方向性的错误,已是人中龙凤,而徐世昌能做到几乎为所有政治力量不反感,甚至信任,能做到这一点,必须承认,他当然是高人中的高人。
我们今天,将旧民主主义革命归于不适合中国的实际国情,总体上是不可持续并失败的。这里面众多人物登上历史舞台,可也几乎都是黯然离场,历史上虽也留下了他们的名字,但人所共知,评价普遍比较低。就单说徐世昌本人来说,除了国父孙中山,徐世昌还是多为人所肯定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清帝和平退位,未有流血即完成政权更迭,无论徐世昌怀有怎样的私心,其结果都是有功于社稷的,说一句:善莫大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