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敦腾,本名罗声远,生于武汉,客居上海。著有诗集《浅草寺》。
向闲人致敬
擦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擦地板,如抚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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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红色的合欢瓣向古人致敬,
我向青草行脱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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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杯中倒入冰镇牛奶,
洗净后倒入血菊,比葡萄酒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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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室蚊虫小,宜哉待客人。”
单人沙发一张,来访者请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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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
白鹭从西窗远去多年,
久居闹市的我此生无缘与它谋面,
纯真的爱,有过,得而复失。
穿网眼衫的蝙蝠一代代老去,
先生,一个久违的称呼,
与同时代任何一个人无关。
闲来无事,在闹市养虎,逐豹,驱赶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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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
从鸡鸣寺的后窗看玄武湖,
夏曰妩媚,冬日萧杀。
明天是很遥远神秘的事物,
毎次来,游伴各不相同,
有的早逝,有的去了干燥的北方,
有的音讯杳然,
我们与导师走的相反的道路。
玄武湖依旧含在鸡鸣寺的后窗中,
正月飘雪,七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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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过境时
鸟过境时,也没有看我一眼
多像我的悲悯
隔着玻璃,无法传送
而肃静,反复擦试着忍耐力
眼看这个冬天不可避免地注入所有的冬天
那些不辞而别的故人,此刻分属于不同的国度
不同的城市和不同的房间
鸟过境时,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我必须起身,向东西南 北四个方向各鞠一躬
让鸟儿重返那些喧哗的场景,衔领春宴
我必须向那个妇人发出邀请,让她携带满身伤痕和偏执
与陌生人干杯,然后穿过洁白的雪野
深入语言的超市,深入夜的骨鲠
与我同座,这个城市最后一班地铁
鸟过境时,也没过多看我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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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
今天的茶尤其香,汤更是恰到好处
我喝了汤睡到自然醒
茶还冒着炊烟一一
肯定有人来过,没叫醒我
春日熟睡如弓确实不易。鸟还在练习飞翔
涧流如脱兔,枫叶张开小嘴吮吸
阳光和雨露。来人坐了一会
自个儿沏了一壶好茶喝了,就走了
他是对的。我们有什么可聊呢
桃花开了,樱花也开了,属于这个时令的花
都会开。一如雇佣兵
到达一定的高度就会集体跳伞
下雪的时候,你来,梅花也不一定肯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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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孤寂拉满弓,大雕不是定情物
神鹰的披肩,从眸中闪过,落入远方的湖泊
不知道哪条短命的鱼上钩
池子很大。初霜抵达处子的皮肤
少女的冻疮正好与海棠的绽放吻合
纯粹的心跳,只有一晚
请收下这暴殄天物的赠予
请收下未来的清单:空洞的夜晚,怒放的烟花,和陈酒
经验的鸟返回镜中,那将是男人的礼物
抄古方的人,镜子也在抄他
抄他的宿疾与后路;抄他内心的家
他垂老得拉不开弓时,开始用颤抖的手给你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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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午雁
大雁掠过亮瓦,掠过
粘贴着红黄蓝几何图案的玻璃穹顶,
美术馆的参观者在饮柠檬茶,
我在纸上画圆。
这个下午美不胜收,
我在大雁飞过的地方划了一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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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
炊烟都是弯曲的,
就像小溪。
水至清则无鱼,
有黑色蝌蚪热忱勇敢,灵动竹影。
儿时赴铁路外打鱼食的水塘地带现在被称之为
三环,楼宇林立。
我多半站看不接地气的高楼,
遥看人间疾苦,白云深处野兔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