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上去,天香楼在《红楼梦》中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建筑,曹雪芹对此着墨不多,而且写的避实就虚,在全书中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似乎可有可无。但若细细追究,似乎却隐含深意,颇值一道。
天香楼在《红楼梦》书中一共出现三次。第一次出现是在贾敬过生日时,两府女眷们在天香楼看戏,由此可见,这天香楼当算得上一个标志性建筑,此处写天香楼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对此楼作任何描述。而天香楼的出名倒是在秦可卿病逝后,书中提到“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而据《红楼梦》第十三回前脂批:
靖藏本脂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正是这删去了的这段文字,使天香楼这栋建筑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由此可见这天香楼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建筑,也正是在这栋建筑中,秦可卿自缢身亡,与后来的通行本中秦可卿病死大相径庭,但曹雪芹还是用天香楼设坛解冤洗业醮隐晦地提及秦可卿真正的死因。
按理说,这是一栋不吉的宅子。可是在后来的兴修大观园中却被保持了下来,并未拆去,在后来的第七十五回中贾珍因居丧 “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实则在此聚众赌博。按理说,这样一处凶楼应该正好趁建大观园将其拆除是最正常自然不过的选择了,可是曹雪芹的笔下这栋楼被保存了下来,而且在此后特意用这样的一个桥段去提醒这栋楼依然存在着。
这就略显蹊跷了。个中有何深意呢?最起码表明这这个楼并非一处可有可无的建筑。
在金陵十二钗中,只有秦可卿的故事曹雪芹真正写完了,但却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团,给人一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秦可卿这个人,在《红楼梦》中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人物,警幻仙子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子的形象就是秦可卿形象的投射,而书中也通过贾宝玉之口提到了“可卿救我”,而秦可卿这个“可卿”的小名第一次出现。书中写道: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儿,因纳闷道:“我的小名儿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梦中叫出来?”
而关于秦可卿的命运结局,判词中是这样点明的:
诗后又画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贾宝玉梦中的这座高楼,其实就是天香楼在他梦中的倒影。而天香楼这个名字也并无甚出奇之处,不过联系都秦可卿房中的摆设如“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这样香艳的描写来看,天香楼这个普通的名字却蕴含着一种深意,细究下去,天香楼这个名字与唐明皇与杨贵妃两人在兴庆宫中游乐的“沉香亭”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也昭示这秦可卿不凡的出生。李白在诗中有“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这样的咏叹,似乎若隐若现地呼应着秦可卿在天香楼中自缢的情结。沉香与天香,这两个名字也颇有神似的地方,沉香亭据说是用沉香建起来的亭子,而由此推测,天香楼的建造当也是非同凡响的名贵建材,这样的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楼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故事。
或许,《红楼梦》一书的得名,与天香楼也有着莫大的干系。众所周知,《红楼梦》一书的名字有着诸多版本,从记载来看大致有《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金陵十二钗》等等不一而足,最后通行本定名《红楼梦》,也是一个模糊含混的命名,书中没有明确指出哪座楼是红楼,而从以上的命名也可以看出,这本书的命名大有深意,除了《金陵十二钗》之外其余的命名都是以书中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东西而演绎而成。至于《红楼梦》这个最通行的命名,红楼一说有着诸多的解释,大略是从“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一回目而得名,但曹雪芹并没有明确指出何为“红楼”,而从这一回目来看,只有秦可卿的判词中出现了“高楼”的形象,而且是作为正册中压轴出现的形象,然后警幻仙子“便掩了卷册”过渡到了下一个情节了。这样来看,红楼梦中所云之“楼”极有可能是指天香楼,其名字也正好与太虚境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呼应。
如此说来,天香楼在整个《红楼梦》中是一座极具象征意味的建筑,发生在这座楼中的故事隐含着《红楼梦》全书的重要主旨,对全书来说,甚至比浓墨重彩的大观园更具意义。而就通信版的《红楼梦》来说,天香楼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极具深意,寓意着红楼梦全书的主题思想,从一开始的风光,而后历经混乱不堪的桃色故事,直至最后成为聚众赌博的场所,这其中的演变正是《红楼梦》中两大家族走向陨落的一个缩影。
秦可卿在《红楼梦》中着墨不多,但从她“兼美”的字来看,更是全书的两条主线“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的交点之所在,而书中的警幻仙子以及贾宝玉的春梦对象都与之有着显而易见的联系,而她又正是在天香楼中自缢身亡,而且死之前还托梦王熙凤,寓意着一种支离破碎的幻梦的终结,这种兼美的毁灭正是象征着两大家族的破败。不过,遗憾的是《红楼梦》的全本已不可见,但据此推测,应该在后四十回中天香楼还会出现,不过到底发生在此楼中的后续故事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