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在薛宝琴、李纹李绮、邢岫烟到来后达到鼎盛。这几个女子加之三春、钗黛湘、李纨、妙玉,让一座大观园承载了该有的钟灵毓秀,也让贾宝玉得以人生大满足。
群芳毕集后的第一个高潮,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那一场华丽的聚会,不止催生了后文的“芦雪广争联即景诗”,还有众人带来的那一场“斗篷”盛宴。
薛宝琴一来贾家,贾母就喜爱异常,翻出自己的体己“凫靥裘”给了宝琴。大观园初雪后,一片大红猩猩毡中,薛宝琴的斗篷“金翠辉煌”,最是别致好看。
(第四十九回)正说着,只见他屋里的小丫头子送了猩猩毡斗篷来……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二人一齐踏雪行来。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尚烧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曹雪芹专门细写众人的雪后服饰,看的人眼花缭乱。这里最要注意的有四个人。
一,林黛玉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
二,李纨的“青哆罗呢对襟褂子”。
三,邢岫烟的“家常旧衣”。
四,史湘云的“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
她们四人的衣服,都贴合自身的气质和情况,各个都有深意。不提她人,说一下林黛玉的“大红羽纱狐狸里的鹤氅”。这件衣服背后,堪比薛宝琴的“凫靥裘”,自有作者伏笔的一段关于黛玉的影射。
鹤氅也是斗篷的一种,为避雪、御风之物。除了李纨穿了褂子,邢岫烟穿了旧衣外,其他人都穿的斗篷。林黛玉和薛宝钗与众不同穿的都是鹤氅。林黛玉为红色,薛宝钗为浅蓝紫色。
林黛玉和薛宝钗着鹤氅,隐隐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意。不是说其他人比作鸡,而是指出二人的优势明显。
鹤氅在中国服饰中出现的极早,《晋书·谢万传》云:“著白纶巾,鹤氅裘。”所指就是外罩披风斗篷一类。乃两汉道家黄老之风的延续,源于道家,追求羽化登仙之寓意。
明刘若愚《明宫史》水集“氅衣”条云:“有如道袍袖者,近年陋制也。旧制原不缝袖,故名之曰氅也。彩、素不拘。”
明代鹤氅出现带宽大袍袖的款式,属于改制创新的改良款,为刘若愚不认同,指明似是而非,不伦不类。
林黛玉着鹤氅,就仿佛贾宝玉眼中“神仙一般的妹妹”,薛宝钗亦着鹤氅,暗示钗黛二人是实为一人。
曹雪芹将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判词、曲子放置一处,暗示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绛珠仙子转世。林黛玉为绛珠仙草,薛宝钗为甘露。二者被绛珠仙子采用道家“一气化三清”或者阴神、阳神之法,一分为二投胎转世,是为了分别了却与神瑛侍者的前世因果,追求彻彻底底的了结。
绛珠仙草得甘露灌溉修为人形,为道家成仙之说。鹤氅突出绛珠仙子为道家之意。
神瑛侍者为佛门侍者,居于西方灵河佛国,不好接受绛珠仙子感情,肯定是个和尚。
林黛玉穿鹤氅与贾宝玉的大红猩猩毡在一处,格格不入代表宝黛钗三人终究没有结果。
“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重点还在“白狐狸里”,这是一件外红里白的衣服。契合“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问题在“白狐狸”的隐喻,是王夫人等人眼中的林黛玉。
贾宝玉和林黛玉时时在一处,林黛玉又穿着这“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看王夫人后面咒骂“晴为黛影”的晴雯:
(第七十四回)“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
王夫人心中的狐狸精,绝不止晴雯,而是林黛玉。她借晴雯发难,传递出对宝黛爱情的不满和对林黛玉的排斥。
林黛玉穿“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时,贾宝玉正在她身边,这件衣服代表的意义,则是宝黛二人“还泪”的本质,印证钗黛为一人的本真,更凸显王夫人反对宝黛姻缘的本理,曹雪芹惯会伏笔描写,读书时不妨多思考一下。
文|君笺雅侃红楼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