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渔,1969年出生于上海。诗人;戏曲评论家;艺术收藏家;著有诗集《以为是爱情》、《假装写诗》。
上海往事5
我家三代住在苏州河边
爷爷说那会儿河水见底
爸爸说当时河里能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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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生日那天
我俩紧搂在苏州河堤旁
那年的河水已经很臭
我却闻到了兰花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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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19
都说万家阿婆,神经兮兮
大人们常常告诫我们,别去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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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我喜欢去隔壁
常年晒不到太阳,阿婆的亭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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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纵容我抽烟,一边听她讲故事
她年轻的故事,她男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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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年轻时,是沪上有名的交际花
后来就跟了大亨杜月笙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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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名份,男人又离她去了台湾
阿婆却守着这个称呼“万家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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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交际花的故事,讲得最多的
居然是举止大方,仗义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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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她那位上海滩有名的白相人
也尽是敌后锄奸,宁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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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俩正在仙乐斯跳舞”
“76号的特务,突然把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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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凳,辣椒水,他死也不怕”
“硬气”阿婆用手绢挤了挤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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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去台湾的船票都帮我买好了”
可出门把高跟鞋崴了,跌了一身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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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家换好衣服鞋子出门
马路上都是唱着军歌的解放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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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20
她家住在淮海中路
每次看完电影,送她回家
总是会从桃江路绕过
著名的小花园,仰起脸和普希金谈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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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个春日暖阳的午后
我们偷偷地进到她家里
书房的西南有一整排玻璃窗,朝着美领馆
法租界的旧日阳光,将我们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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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也许听不见嗒嗒的楼梯声
为了躲避她父亲的叱责,我跳进了美领馆的后园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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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24
学校放假,去羊毛衫厂实习
得经理信任,主管批发
那时买羊毛衫要领票排队
代理商都争相与我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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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老板在国泰电影院开店
淮海路上的生意相当火爆
一来二去,我们熟如兄弟
直到我离开羊毛衫厂批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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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陪女朋友去国泰看戏
我热情地为女朋友介绍兄弟
那人表情错愕,似乎并不相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世间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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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25
还好,上半场的曲目是贝五
那位花生糖嚼个不停的邻座
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还好,是伟大的贝多芬交响曲
进入到第四乐章的尾声
C大调光辉灿烂的凯旋曲
排山倒海般,硬压住了咀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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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慰之际,看到手中的曲目表
下半场,“马勒第二交响曲”
我一下子,汗流浃背
脑中想象着第二乐章葬礼上
所有乐器都在渐弱的时候
邻座尽情咬嚼的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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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等到幕间休息,去阻止他
或者,向工作人员打小报告
甚至悄悄偷走他的糖果
哦,马勒第二,我的爱
幕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起时
我无限留恋地跨出上海音乐厅
保留了“对逝者美好生活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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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 29
大学一年级暑假
我组织了第一场黑灯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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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食堂里点上三根蜡烛
音乐响起,烛火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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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夏普四喇叭收录机
一箱上海光明牌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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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隔天就找到我谈话
我供出了谁和谁,玩了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