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能很好地继承父母优点的人,比如母亲的白皮肤双眼皮,父亲的勇猛威武,但有一个他们的共同优点,我例外地很好地继承了——茂密的头发,且发梢从不发杈。
我也曾长发及腰。在我还不曾及母亲肩高的时候,她为我梳头,曾不止一次地打趣,得给你梳到什么时候呢?
十八。我的回答非常迅速、干脆、认真。于是,母亲就总巧笑不停。
但事实根本没用到那个年岁,我已经能自己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了,还要骄傲地揽镜自照,将脖子扭一扭。
在我终于开始了去稍远处求学的时光,母亲听闻我为了梳头经常出操晚到,就在那年暑假,毅然给我剃发修剪成了“西瓜皮”。那天,我独对剪下来的长发,惆怅了整个下午。
顶着母亲钦赐的发型,从那件白底碎花连衣裙,及那条同“布”发带开始,我就成了别人眼中标准的“五四青年”形象,且一直沿着文青的气质,走了很远。
关于发型,并非母命难违,是我从未想过要改变,包括我的意气风发,包括我对母亲的怀念,直到2020年。
2020年,一场特殊的疫情,改变的岂止是民众发型?
原本就喜欢宅着的我,更宅了,理发店不开门,我也不用出门,这给了我蓄发还俗的良机。
春风吹,还未把前边草地上的草吹得完全返绿,我的头发就已经长到可以“束”起来了。整整一个春天,从“头发短见识短”到“头发长见识更短”,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乍变新鲜,还是我原本就适合,反正长头发的我,略略好看了起来。
所谓的好看,就是更像个女人了。其实,短发的那些年,丝毫没有影响我认为女人唯长发才算女人的坚定信念。
当然,所谓的好看,仅是我自以为,和几位家长及几个闺蜜的以为。一个女人还有“自以为”,说明还残存着与岁月抗衡的勇气,因此,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除了好看了一点,蓄发的好处,还有要使用水资源多一点,洗发露多一点,梳洗时间多一点。
再也不像短发时,五六七八分钟就能搞掂梳、洗、吹的一系列工序了,长发促使人变得耐心,在手指与梳子穿过发丝的时候,怀念也更多一点,比如当我把前面头发先束起来后面披散起来的时候,就会默念:“我这个发型你没见过。”当我把所有头发直接往后一束,也会默问:“这个发型,是不是还似当年?”当对面的镜子及四壁,都以静默回应我的问念,我才恍觉,那个最关心我美丑,当年以我这个能读“大厚”书的秀才女儿为骄傲的伊人,已经再不可能与我温柔低语了。
前日返校,一个很好的姐妹建议我去把发端小烫一下,我坚决摇了头,蓄发,是因为可以不用频繁去理发店理发,我才不要因为这个,再去理发店折腾有限的时光,况且我生就了直发,就一生都直了去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难保那烫发,不伤了头发,虽然人生会有很多伤,但不可避免的除外。
变与不变,在乎一心,有时是因为江湖无奈,比如此次蓄发;好在很多无奈,反而柳暗花明,比如此次蓄发。
女人美在骨,这“骨”除了“品格骨气”,应该还有“骨相”,骨相大约就是一个人看上去的整体“样态”吧?
当我们左右不了容颜老去,但我们可以保持住自己的“样态”,我很高兴,我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很希望,大家都能有“待我年逾花甲,样态仍旧二八”的美好前景,也很希望,大家都还有“有人冲着自己的背影吹口哨,能回眸警告他:‘叫姐姐。’再含笑告诉他:‘我是你奶奶。’的底气。
今夜明月在空,我应放任快乐,因为我们在这个测无可测、料无可料、防无可防的世间行走,原本就是一场冒险,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盼望一种卷土重来,叫春又暖花又开,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担心一种卷土重来,天凉寒,还会不会有病毒,迫使我们重新“宅”?
在不能确定某些事情某些前景的时候,我们唯有过好当下。唯有快乐,尽余欢。能长的别急着短,比如你的头发,比如你的“英雄气”。
那就待我白发三千丈时,再说缘愁似个长吧。不,最好白发三千丈了,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