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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祁阳诗人笨水,我戴面具来,是为了配合这个时代

头条诗人14期 | 湖南祁阳诗人笨水,我相信自己能看见星空的天使

笨水,1974年出生于湖南祁阳,现居新疆乌鲁木齐。曾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捕蝶者》,鲁迅文学院第31届高研班。

忏悔

我不会庆祝一个人的死亡

就当他还活着,用死在伤害我

死亡,也是一种忏悔

我相信上帝牵着他的手

他一定会泪流满面

我的体内在长草

风,吹与不吹,它都在长

雨,下或不下,它都在长

大雪封山,冰锁河道,它在长

我借医生的刀来除

喝干药罐里的药,以草除草

我用左手除右手,用右手除左手

结果,只剥去手上的茧

索性停下来,任它长

坐在山坡上,看落日下山

晚风吹过来

鬼针草顺着风,勾住我的衣襟

体内的草,此刻长得快了些

我先是惊慌,后是平静

感受草与草对我的里应外合

往回走

一块煤从车上跳下来

往回走

我因此看到死而复生

我希望更多的煤从车上跳下来

往回走

我希望一车煤从车上跳下来

往回走

我希望所有运煤车上的煤跳下来

往回走

我希望炉中的煤,跳出来

扑打身上的火

往回走

我希望全世界的煤,翻山越岭地

往回走

赴汤蹈火地,往回走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我劝他以后再莫种田

他总说,人不种田,田就荒了,田荒了心里头会长草

父亲的心啊,就是一块长庄稼的地

土里丢下一粒籽,心里就会结出一藤瓜

田里插上一把秧,心里就会长出一蔸禾

下雨,心里会涨水,久旱,骨头会开裂

父亲,不听我的,父亲,只听雨听风的差遣

已经能用关节,感应节气

该浸种了,该算苗了,该插秧了,该收割了

每次跟我说起收成,就像过去的佃农面对地主

今年,草除得干净,虫杀得及时,一亩收了千多斤

小菜种了辣椒,茄子,豆果,冬瓜南瓜,丝瓜,样样都有

白菜包得好,芹菜吃不完

柑子收了几担,又栽了几棵板栗

父亲所求不多

笑起来,好像一块土,在笑

父亲一辈子只做两件事,种地和除草

一辈子只在两个角色中转换

当庄稼们的首领,做我们兄弟的父亲

面 具

我带着面具出门

铁面具,皮面具,木面具,纸面具

与变脸相比,我太笨拙

与手术刀雕刻的脸相比,我的太粗糙,刻痕太明显

与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的人,相比

我的脸,总会揭穿我的面具

我戴面具来,是为了配合这个时代

穿过这个时代

好大的风,吹我的面具

风吹兰陵王,蜘蛛侠

木面具下的神,纸面具后的鬼

风吹我

路远口渴,只有在无人时,我会用它们舀水

听它们哭,只有在形单影只时

我才会把眼孔漏出来的水

当作滂沱之泪

白露降

凉风中我刷洗篮子

砍来新竹,替换断裂的篾丝

提着它,去原野

露水丰盛

我要叫它们,颗颗入篮

从南到北,我捡到天边

又折转回来

像台以晨光为动力的收割机

露水一触即落

一碰,就碎

我告诉自己,要轻点,慢点

告诉自己,这双手,已不是砍柴的手

打铁的手,不再是

握刀的手

我的失败跟露水一样多

裤脚潮湿,十指冰凉

但我仍弯着腰

固执捡露成珠的信念

竹篮打水的心

鸟非鸟

不妨将它,当作另一个自己

遭天所杀,不必再临崖振翅

去天上撞墙

不妨将墙看作佛塔

在蝼蚁的队伍里,穿着巨大皮鞋

不妨,将我当作孤魂

一生都在走回头路,去归还

他人的肉身

南山秋夜

一个人从毡房里出来

白天看得见的南山,现在看不见了

但是,乌鸦一定还在

一只,或者无数只

树下拴着的那匹白马,一定还在

城里看不见的星星,现在都看见了

还有银河

虫鸣多过任何日子

好像世界都是它们的

再呆一会

我相信自己能看见星空中的天使

秋虫念出来的都是不须翻译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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