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野夫的相貌,你可能很难将其与“文人”或者“散文家”联系起来。在我来看他长着一幅标准的江湖脸——毫无特色的普通人一个,但细看之下却能感觉到他眉宇和目光中时时透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内容。用大白话讲就是——高深莫测。
《身》是一本让人翻开就合不上的书。野夫的文字洗练,平实,却有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正如一位身怀绝技而又绝不轻易出手的江湖高手,一旦出手,绝无花拳绣腿,三两下便已将剑梢抵在对方喉咙之下……
《身》是野夫的一本散文集,由多篇野夫描写他人生不同阶段相识相交的朋友(还有一条狗头)的短文构成。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野夫笔下的这些朋友个个也跟他自己一样,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传奇和江湖色彩:
1.江湖:
江湖——这个词对中国人来总说有一种特殊的内涵和魅力。
野夫在一个访谈节目中曾说,如果有人说他身上充满“江湖气”,那他会认为那是对自己最高的评价。
我感觉“江湖”这个词的魅力在于,身处江湖的人能够摆脱俗世中各种规矩的束缚,按照自己的性情和愿望行事。甚至他们能够在依照一套与普通生活中不一样的行为规则和评价体系中获得一种新的身份。
从这个角度来看,野夫自己以及他笔下的各色人物的确都充满了“江湖色彩”。这是一群不太容易用普通人的标准(比如成功或者失败)来衡量的人物。他们每个人都如《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中的一位,出身,背景,天赋,际遇……各不相同,但却各具特色,绝无仅有!
2.性情中人:
江湖魅力的一大来源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
江湖中人可以不必太在乎世俗的行为和评价标准,他们也就更加能够“本色出镜”,少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伪装和违心之举。
这大大方便了来自三教九流的江湖好汉们相互识别出谁才是自己的“同道中人”。野夫笔下的各色人物天南海北,有的是患难之交,有的是萍水相逢,有的是儿时玩伴,但无论大家的背景差异有多大,他们似乎有着一套独特的识别系统,相识不久的英雄好汉们马上感到惺惺相惜,相互引为同类,把酒言欢……
3.历史:
野夫在他的文章和采访中都说到,中国历史上历来都有“私人”著史的传统,而他写作的一大原因是要记叙自己家族的历史。
这让我突然想到在现代人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总带有些“官方”色彩的“历史”这个词,其实在一开始的确带有浓厚的“私人”色彩。孔子著《春秋》,吕不韦著《吕氏春秋》,司马迁著《史记》,司马光著《资治通鉴》……他们开始提笔著史,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官方的拨款或者命令,而是本着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开始将自己的所理解的历史和是非道义书写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借鉴。
那么野夫和他的家族究竟经有着怎样的经历,让他感到有责任必须记录下来呢?借用柴静的一段话来说:
七十年前,他的家族在鄂西清江百丈绝壁上,土家族祖父靠背盐酿酒攒下薄田,土改时被划为地主,疑他藏枪,鞭打后投梁自尽,暴尸野外,被扔在天坑。随后大伯暴死,二伯流放,两位伯母一夜间用同一根绳索吊死在同一横梁。父亲没有保护家庭,他的职责是抓捕诛杀其他地主的儿子,一生不提家事一直到死。母亲在暮年出走,留字条说“请你们原谅我,我到长江上去了”,他沿江驾船搜寻,寻找江上肿胀发臭的浮尸,挨个翻找无果。1995年,他出狱后,身边已再无亲人,妻女也离他而去……
对中国过去100年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短短的几行文字究竟包含着野夫家族三代人所遭遇的多少的不公,悲伤和艰辛……
忘记历史的人注定会再次重复历史——但愿经过野夫以及许多像他一样有责任感和担当的人的努力,这句话不会被应验……
读完《身边的江湖》,你无法不从内底产生对野夫这样一位充满江湖气的作家的喜爱和敬重。我下载了已经许久不用的微博,关注了野夫,无缘相逢,这也算是一种“相望于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