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的男主人公佟振保实在经历过太多的女性,以至于第一次读完小说时,我都不能确定是否如世人所说,红玫瑰是王娇蕊,而白玫瑰则非孟烟鹂莫属。
如果女性要么是红玫瑰、要么是白玫瑰,那么黑蕾丝纱底下穿着红衬裙的巴黎女子算什么?甚至在离别时,佟振保看她有一张阴森的男性的脸。还有,佟振保的初恋玫瑰姑娘算是哪一类?她内敛羞涩,是个家境优渥的“正经人”,在她的面前,佟振保始终有着惊人的自制力,是自己的主人。
这部小说被视为张爱玲的代表作,而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也许只是开头那句话一针见血的话所说出的婚姻残酷真相: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若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几位有名有姓主人公的纠结、无奈与卑微,相信很多人根本没有耐心去了解,正如小说中的佟振保从未认真想过妻子孟烟鹂为何要跟裁缝在一起,她又与弟弟笃保会有何瓜葛。
佟振保在爱情中,一边求之不得,一边视而不见,实在难以断定他痴心未改还是倾世渣男。好在,爱情的磁场大多是闭环,虽然有时是由多个人组成的。
“红玫瑰”王娇蕊虽然与振保出轨未果,却终究离开了丈夫王世洪。再见时,王娇蕊已经成了朱太太,他在振保眼中的形象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振保这才认得是娇蕊,比前胖了,但也没有如当初担忧的,胖到痴肥的程度;很憔悴,还打扮着,涂着脂粉,耳上戴着金色的缅甸佛顶珠环,因为是中年的女人,那艳丽便显得是俗艳。
情节发展到这里,已经偏离了张爱玲在小说之初的断言,红玫瑰年老色衰,以母亲的形象示人,“朱砂痣”也被评说成了艳俗的象征。
“白玫瑰”孟烟鹂被敏感的丈夫认出了出轨,却因此而获得了丈夫的关注、怨恨与不甘。在张爱玲的笔下,结婚多年以后的孟烟鹂“忧伤的脸上略有些皱纹,但仍然抽一种沉着的美”。冷落妻子良久的佟振保从未反思过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他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为母亲而娶过来的孟烟鹂似乎从未能影响佟振保的心情。
唯有这一次,发现妻子出轨后,佟振保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委屈,他自觉以往对妻子不错,面对妻子最终只能报以笑着流泪。
故事的最后,佟振保重新做回了“好人”,原谅了自己之前从未正眼瞧过的、“衣服上的饭粘子”。想来这是一个极其荒诞的逻辑:只有久经风霜,变得坚硬扎人的饭粘子,才能获得存在感,哪怕只是成为丈夫心中的一块伤。
张爱玲想要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表达的,绝不仅仅是圣洁的妻子与热烈的情人之间细微的差别,而是年轻的她对男性犀利的观察,主题是征服与爱情的关系。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爱情总是求之不得与视而不见的交织,那些被辜负的终将被珍惜,错付的真心也终将被看到。纵然好人难寻,读过张爱玲,懂得剪不断理还乱的人心与情义,便多了几分宽容与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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